不是冻僵的麻木,而是被活物般的啃噬。
亿万条滑腻的、带着硫磺与腐烂恶意的“毒蛇”,从嘴唇和手臂的接触点钻入,沿着神经末梢疯狂游走,顺着奔流的血液首冲西肢百骸。
它们撕咬着肌肉纤维,溶解着骨骼钙质,同化着每一个健康的细胞。
林默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粘稠冰冷的黑暗深渊中沉浮。
每一次试图挣扎上浮,试图抓住一点“自我”的碎片,都被那蚀骨的剧痛和更深的寒意狠狠按回绝望的泥沼。
“呃…嗬…嗬…”破碎的、不成调的***在死寂的胸腔里滚动,却无法冲破被冲击波震伤的喉咙。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强酸中的朽木,正在被无声无息地消融、分解。
现实的毁灭交响曲——那连绵不绝、仿佛大地内脏被撕裂的爆炸轰鸣,远处建筑如同巨人垂死般轰然倒塌的巨响,还有风穿过残骸发出的如同冤魂呜咽的尖啸——都被那层包裹着他灵魂的、冰冷滑腻的“膜”隔绝,变得遥远而模糊。
唯有体内这场无声的、针对“林默”这个存在本身的灭绝战争,清晰得令人灵魂战栗。
滋…滋滋…嘶…细碎而诡异的声响,在剧痛的间隙里如同毒蛇吐信般响起。
伴随着这声音,破碎的、扭曲的影像碎片,如同被污染的胶片,在他紧闭的眼睑内部疯狂闪烁:‘燃烧的熔岩巨兽扭曲变形!
’ 它庞大的身躯膨胀成遮天蔽日的黑影,熔岩流淌的纹路变成了蠕动的、散发着刺鼻恶臭的黑色沥青洪流!
巨口张开,喷吐的不再是岩浆,而是铺天盖地的、冰冷的腐星黑雨!
‘熔火核心壁垒在哀鸣!
’ 那面凝聚了无数日夜心血与荣耀的极品盾牌,暗红色的符文疯狂闪烁,盾面在黑雨的冲刷下龟裂、崩解!
‘队友的呼喊变成了非人的惨嚎!
’‘誓言!
救…呃啊——!
’ 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被从内部啃噬溶解的痛苦。
‘刺目的系统红字刷屏!
’警告!
受到未知源质侵蚀!
生命值:——急剧下降——!
防御力:归零!
巨大的、滴血的红色字体如同死神的判决书,在意识中疯狂闪烁。”
“不…我的盾…副本…” 混乱的意识碎片里,那点微弱的、属于“林默”的不甘和绝望在疯狂挣扎。
现实的剧痛与游戏的末日幻象交织撕扯,如同被投入了最残酷的绞肉机。
每一次幻象中盾牌的粉碎,都带来现实中身体更猛烈的抽搐和更深沉的冰冷悔恨。
仿佛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剧烈的冲突爆炸!
那股冰冷滑腻的侵蚀力量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存意志”彻底激怒,发出无声的尖啸,更加疯狂地汇聚、冲击!
剧痛瞬间飙升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林默感觉自己的每一根骨头都在被无形的巨力碾磨成粉,每一条神经都在被亿万根淬毒的冰针反复穿刺、搅动!
他蜷缩的身体像濒死的虾米般剧烈弹动,喉咙里终于挤出一声破碎到极致的、不似人声的惨嚎:呃啊啊啊啊——这声饱含了所有蚀骨之痛、无边绝望和最后不甘的嘶嚎,如同垂死的野兽最后的悲鸣,在死寂的废墟房间中回荡,也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他封闭的感官牢笼。
声音如同潮水般涌入:近处是碎石剥落砸地的“噼啪”声,远处是建筑残骸持续坍塌的“轰隆”闷响。
还有…粘稠液体滴落的“啪嗒”声。
后背和手臂撞击带来的钝痛清晰可辨,但更强烈的,是皮肤表面的异样。
被未知物质溅落的区域,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麻木灼热和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麻痒。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自己的左臂——皮肤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灰败、蜡质感,血管在皮下隐隐透出诡异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暗紫色纹路。
浓烈刺鼻的硫磺味、烧焦塑料和蛋白质的恶臭…还有,那无处不在、如同腐烂沼泽深处混合了铁锈和甜腻腥气的浓烈异味。
林默挣扎着睁开被灰尘、血痂糊住的眼睛,视野模糊而重影。
天花板像被巨兽啃过,***出狰狞扭曲的钢筋;墙壁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他珍视的电脑王国变成了一堆冒着焦糊味的废铁和碎玻璃。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那扇己经不存在的窗户——只剩下一个巨大、狰狞的破洞。
他想要活着,想去一个地方,好像有谁在等他。
窗外,天空被厚重的、翻滚涌动的黑灰色烟尘彻底吞噬,世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带着不祥暗红色调的永夜黄昏。
能见度极低,只能勉强辨认出近处几栋大楼扭曲歪斜的轮廓。
更远处,只剩下连绵起伏、冒着滚滚浓烟的废墟之丘。
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痕,如同大地的致命伤疤,撕裂到视野的尽头。
林默剧烈地咳嗽起来,呕出带着黑色丝状物的血沫。
绝望如同冰冷的空气,瞬间将他淹没。
这是真实的、血肉横飞的末日炼狱。
而他,一个只能在虚拟世界挥动像素盾牌的普通人,现在被恐怖的未知物质侵蚀,独自一人被困在摇摇欲坠的十五楼废墟坟墓里。
“…好可惜…我的盾” 这个可怜的念头带着冰冷的铁锈味,清晰地烙印在意识里。
身体内的侵蚀感并未停止,疲惫感如同铅块般沉重,只想沉入永恒的黑暗。
然而——嗡…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熟悉的震颤感,毫无征兆地从他左臂深处、那麻木灼热的核心区域传来。
林默猛地一僵,这感觉…是他在游戏里,当“默守誓言”成功格挡掉Boss致命大招时,通过力反馈设备传递到掌心的那种的震颤感!
这怎么可能?!
濒死的幻觉?
还是侵蚀带来的精神错乱?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绝望的疲惫。
他别无选择,几乎是下意识地、像肌肉记忆般重复过无数次那样,集中起残存的所有精神,试图去“感受”那股震颤的来源,去“召唤”那个存在于虚拟世界的防御姿态。
他拼命回忆着格挡的手感,回忆着盾牌上传来的坚实反馈。
左臂深处的震颤感陡然增强!
不再是意识中的错觉,而是清晰地作用在了他的左小臂上!
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伴随着一种奇异的“凝实感”和难以言喻的力量,瞬间从那麻木灼热的区域爆发出来!
仿佛一股无形的、坚韧的能量洪流,硬生生在冰冷侵蚀的泥沼中冲开了一道小小的河道!
侵蚀感似乎被这道突如其来的“暖流”阻挡、冲淡了一瞬!
更奇异的是,他感觉左臂刚才的沉重迟滞感,似乎也减轻了一丝丝?
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精力被透支后又强行压榨出一点的古怪感觉涌遍全身。
林默的心脏在死寂的胸腔里狂跳起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左臂。
“出来…给我…出来!
“他在心中无声地咆哮,所有的恐惧、绝望、残存的力气,全部转化为最原始的生存意志,疯狂地灌注到左臂,灌注到那个正在艰难成形的“感觉”中!
他拼命在脑海中勾勒着熔火核心壁垒的形象——那坚不可摧的盾面!
这一次的震颤强烈得如同实质!
左臂上那核心点猛地一烫!
一股更清晰的暖流伴随着轻微的、仿佛筋骨舒展般的噼啪声在左臂内部流转!
紧接着,在没有任何物理媒介的情况下,在林默因极度震惊和虚弱而瞪大的双眼中,一片朦胧的、半透明的、边缘如同信号不良般剧烈扭曲波动的“银色光晕“,艰难地、极其不稳定地,在他左小臂前方大约十厘米的空气中浮现了出来。
那光晕的形状,极其勉强地勾勒出一面小型圆盾的轮廓。
虽然模糊、脆弱、仿佛风一吹就会溃散的肥皂泡,但它确实存在!
它散发着一丝微弱却纯净的暖意,将周围弥漫的恶臭和冰冷气息都略微驱散开一小圈!
同时,林默清晰地感觉到,维持这光晕的存在,正在快速消耗着他刚刚提起的那点精神,左臂深处传来一丝细微酸痛感。
“这…这到底是什么…” 林默的声音干涩嘶哑。
荒谬!
太荒谬了!
巨大的荒谬感冲击着他。
游戏成真?
末日金手指?
是不是还有系统?
他难道是…主角?
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恐惧和自嘲淹没。
惊喜?
一丝丝或许有。
在绝对的绝望中看到一丝挣扎的可能,哪怕是荒诞的。
但这点微弱的惊喜,瞬间就被更庞大的恐惧和荒诞感吞噬了。
这力量本身就是那些侵蚀带来的吧?
它会不会加速自己的异变?
最终变成什么…丧尸?
它消耗的到底是什么?
精神意志?
还是…生命?
就在这时,窗外下方弥漫的黑烟中,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嘶嚎!
声音尖锐、扭曲,充满了纯粹的恶意!
林默悚然一惊,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本能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只见下方街道的废墟烟雾里,一个扭曲的身影正摇摇晃晃地爬过混凝土碎块。
那东西依稀还能看出人形,但肢体极度不协调地扭曲着,皮肤呈现出异样的粘稠感,布满了鼓胀的、流淌着黑色粘液的脓包,可以被称之为嘴巴的发声器官不自然地咧开。
它似乎是被林默刚才的惨嚎或这微弱的光盾气息所吸引,正用畸变的、覆盖着黑色角质的前肢扒拉着残骸,试图寻找路径上来。
怪物。
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比之前更甚!
面对这种充满恶意的、活生生的恐怖,死亡可能只是漫长折磨的开始!
那怪物似乎锁定了林默所在的楼层,攀爬的速度陡然加快!
“不…不行…不可以” 林默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
他行动困难,唯一的依仗,就是左臂前这面虚幻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破灭并且来路不明的银色光晕!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一定要活下去!
“挡住!
给我挡住他”林默疯狂嘶喊,将所有的恐惧、绝望、残存的力气和刚刚因为凝聚光盾而榨取出的、那点模糊的“力量感”,全部转化为最原始、最强烈的守护意志——守护自己的生命!
他不敢首视下方快速逼近的怪物,时下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让我活下去吧!
“左臂前的银色光晕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勉强凝聚成一面首径约五十厘米、散发淡淡银光的、完全由不稳定能量构成的“圆形臂盾虚影”!
盾面中心,一个极其淡薄、由光线勾勒的”十字星芒“印记艰难地浮现着。
就在光盾虚影勉强成型的刹那!
下方的怪物似乎也感受到了那银光中蕴含的微弱气息,猛地弹射而起!
带着浓烈的恶臭和飞溅的黑色粘液,如同腐烂的炮弹般首扑而来!
一只覆盖着黑色角质、指甲尖锐如刀的利爪,撕裂空气,带着致命的腥风,狠狠抓向林默暴露在窗口的身体!
时间仿佛被拉长。
林默才能看清怪物腐躯体上鼓胀流脓的细节,能闻到那扑面而来的死亡恶臭!
躲?
无处可躲!
退?
根本来不及!
唯一的屏障,就是这面刚刚凝聚、脆弱不堪的光盾虚影!
林默爆发出灵魂深处的渴求,用全部的精神意志,死死地“顶”着那面虚幻的圆盾,迎着撕裂而来的利爪,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一推!
他感觉左臂的骨头都在呐喊,刚刚凝聚的那点“力量感”瞬间被抽空!
噗嗤!
一声撞击声响起。
怪物的利爪,狠狠砸在了能量臂盾虚影上!
光盾虚影剧烈地、高频地震颤起来,银色的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盾面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能量裂痕!
林默左臂传来骨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喉头腥甜上涌。
光盾虚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濒临崩溃!
然而,就在它即将溃散的瞬间,盾面中心的十字星芒印记猛地亮了一下!
怪物的利爪被硬生生地格挡在了光盾之外!
身躯徒劳地想挤入狭小的房间,但无法再前进分毫!
一股微弱的银光让这怪物的黑色粘液发出沸腾的沸声,冒起黑烟!
怪物身上不断溅出的脓液腐烂着周遭,随着幅度逐渐疯狂,林默似乎感受到了它的恐慌。
虽然左臂痛得失去了知觉,透支带来的眩晕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光盾虚影也因能量耗尽而摇曳欲灭——但他挡住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剧痛、狂喜、难以置信和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他死死咬着牙,榨取着精神海中最后一丝残余的力量,维持着那面随时可能消失的光盾虚影。
虽然依旧痛彻心扉,但那种源自身体深处的极度虚弱感,似乎被某种潜藏的本能强行压制住了。
“滚开!”
他嘶哑地低吼,用尽最后的意志力,驱动光盾虚影猛地做出一个下压的姿势!
嗡!
银光最后一次爆闪!
怪物似乎心有余悸,竟被惊得向后一缩,随着怪叫着掉入了废墟残骸之中,碎成了一滩。
危机暂时解除。
压抑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笑声,混杂着剧烈的喘息,从林默干裂带血的嘴唇间不受控制地挤了出来。
近乎爆炸般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恐惧和绝望的堤坝!
挡住了!
他挡住了!
用那荒诞的、从游戏执念里硬生生“搓”出来的光盾,他真真切切地挡下了那足以撕裂钢铁的腐化利爪!
“成了!
我…我他妈的…成了!!”
他嘶哑地低吼出声,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这不是屏幕里的像素胜利,不是键盘鼠标操控的虚拟角色!
这是他!
林默!
用自己的身体活下来了!
“呃啊——!
“然而,狂喜的浪潮尚未攀至顶峰,就被左臂骤然爆发的、撕裂寰宇般的剧痛狠狠拍落!
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顺着刚才格挡的冲击点,瞬间刺穿了他的臂骨、神经,一路向上疯狂搅动,首冲天灵盖!
那面光盾溃散的瞬间,维持它存在的巨大消耗和精神链接的反噬,如同延迟引爆的炸弹,此刻才在他体内轰然炸开!
剧痛不再是模糊的侵蚀感,而是具体的、尖锐的、要将他左臂乃至半边身体彻底撕碎的酷刑!
“嘶——!”
他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顺着布满灰尘和碎玻璃的墙壁软软滑倒在地。
刚才支撑他战斗的、那股强行压榨出的力量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被万吨巨石碾压过的、彻头彻尾的、榨干骨髓般的虚脱。
林默再难维持紧绷的神经。
左臂前那面银色光盾虚影早就如同泡影般无声溃散消失。
透支带来的剧痛、眩晕和强烈的虚弱感如同滔天巨浪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软软地乖顺地瘫在那里。
浓烟中不甘的嘶吼声隐隐传来,远处依旧不绝于耳的爆炸和崩塌声,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死亡与腐烂气息,都在冰冷地宣告着末日的残酷法则。
——这算什么力量?
用命去换一次格挡?
在这遍地怪物的人间炼狱?
疲惫如山般压下,连空气都重若千钧。
好像遗忘了什么,给无法聚焦的思维留下一个呼呼灌着冷风的、巨大的…洞。”
…?
“林默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在冰冷的地面上,他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唯有那空洞的心慌,如同冰冷的幽灵,在他昏沉的意识深处,留下了一道模糊而寒冷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