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宴-天罚
赵姝翻箱倒柜，终于在妆奁最底层的小夹层里，抠出个小小的、包了三层的油纸包。
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一撮淡黄色的粉末，质地细腻，带着点石头特有的气味儿。
这是在远离人烟的一个矿坑附近弄到的。
她小心翼翼捻起一点粉末——白磷。
这玩意儿搁在汉朝，妥妥属于天书级别的神奇“矿物”。
她把粉末薄薄地、均匀地抹在右手手心，然后用一块浸了温水的、半透明的薄绸帕子仔细盖住，再用几缕丝线松松系在手腕上固定。
只要不大力甩动，这层薄绸能提供一点保温隔热，暂时隔绝点儿空气，但也挡不了多久。
她计算着时间。
丝竹声渐渐起来的时候，赵姝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跳，把准备好的、浸透了浓缩姜黄水和碱水（取自草木灰）的两块帕子，悄悄塞进左右宽大的袖袋里。
这才对着铜镜，最后调整了一下头上那支朴素的木簪，走了出去。
宴席设在赵府内堂后的水榭，夜风习习。
烛火摇曳，主宾己推杯换盏气氛渐热。
赵姝一出场，席间便有了片刻静默。
她今晚穿得素净，反倒更衬得五官明艳动人，刻意低垂的眼睫遮掩了所有的锐气，只余下少女的柔美。
她先是在陈氏身边跪坐下，温顺地听了几句场面话。
当父亲赵敬笑着提到近来天象安稳，暗示河间祥瑞辈出时，她清晰地看到那位肥头大耳的刘郡丞，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她脸上溜了一圈，露出满意神色。
时机到了。
“听闻刘大人才学广博，”赵姝抬头，声音娇柔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仰慕，“小女平日在家也略读过几页书，有一惑，不知当不当请教？”
刘郡丞被美人软语奉承，立时眉开眼笑：“无妨无妨，小娘子但问无妨。”
席间众人也都含笑望来，等着欣赏闺阁女儿不谙世事的“请教”。
赵姝羞涩一笑，微微起身，像是要靠近些聆听高论。
就在她抬步欲行的瞬间，那覆着薄绸帕子的右手，非常自然地——在旁人看来甚至是带着点笨拙急切地——拂过席边一根燃烧着的烛台。
烛火苗猛地一晃。
所有人都看到她素白的手擦着那簇跳动的火苗掠过。
动作很快，似乎只是不小心扫过，然后她的手顺势举到了身前，离刘郡丞不远。
紧接着，所有人也都看到了那匪夷所思、令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像是什么东西被点燃的“噗嗤”声。
赵姝右手手心那块薄薄的绸帕，在夜风中几乎是立刻干硬并发脆！
盖在上面的薄绸被微弱的气流瞬间撕开一个小口！
一股极淡的青烟袅袅升起。
紧接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光洁如玉的手心中央，“轰”地一下，窜起一道幽蓝偏绿、足有三尺高的火焰！
那火焰无声、冰冷，没有温度！
它只是在少女柔美的掌心上方静静地燃烧着，扭曲着，跳跃着，散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幽冷诡异的光芒！
如同来自九幽深处的鬼火，牢牢吸附在她的皮肉之上！
“啊——！”
陈氏发出一声能刺破耳膜的尖叫，猛地向后倒去。
“妖怪！”
一声带着极度恐慌的嘶喊撕裂了方才的祥和。
那位靠得最近的刘郡丞反应最为激烈，他***下的软垫被整个人压得变形，酒水撒了一身，像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向后猛退，“火！
妖火！
天罚！
是天罚！”
他这一嗓子彻底点燃了恐慌。
席间瞬间炸了锅！
所有宾客都像是***底下装了弹簧，纷纷弹跳起来，碰翻了案几，打碎了杯盘，酒水汤汁西溅，珍馐佳肴滚落满地。
惊呼声、碰撞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谁也顾不上仪态，只想离那个手心燃着鬼火、面容却在火光中平静得诡异的少女远一点！
灯火通明的宴会厅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赵姝仿佛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她没有惊恐喊叫，甚至没有试图去扑灭那火焰。
在幽蓝火光的映照下，她的表情甚至带着一种空洞的漠然，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嘴角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丝线牵拉着，缓缓向上勾起一个极为诡异的弧度，似笑非笑。
火光在她眼底跳跃，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
鬼火在她掌心无声燃烧了好几息，才似乎耗尽了自己，渐渐矮下去，最后“噗”一声彻底熄灭。
一切都安静下来。
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恐惧呜咽。
赵姝看着自己完好无损、连一丝焦黑也无的掌心，慢慢地将手指蜷起、松开，又伸开。
那动作缓慢、呆滞，每一个小小的弯曲和伸首都带着令人不安的僵硬感。
然后，在死一般的寂静和所有如芒在背的惊恐注视下，她才缓缓抬起头。
一双空洞无物的眸子扫过全场，扫过瑟瑟发抖的父母族亲，扫过面无人色、官帽歪斜的刘郡丞。
刚才还口若悬河的郡丞大人像被掐住了脖子，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赵姝的目光在他那张写满“邪门，晦气！”
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落到自己吓得几乎瘫软的母亲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