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灵焰录

暮色四合时分，云昭背着药篓穿过黑松林。林间雾气弥漫，将最后一缕残阳切割成破碎的金线。她蹲在溪边，指尖拨开浮萍，仔细清洗刚采摘的鬼哭藤。这种通体漆黑的毒草在暗处泛着诡异的紫光，藤蔓上密布的倒刺在她掌心划出数十道细痕，却不见半点血迹渗出。

十七年来，她早已习惯这种异常。

"昭丫头！快回来！"

老赵跌跌撞撞冲进林子，粗布衣衫被荆棘扯得稀烂。老人右颊上三道抓痕正汩汩冒着黑血，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狰狞。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云昭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柳婶家的小子..."老人喘得像个破旧的风箱，喉间发出嘶嘶的杂音，"突然发了癔症，眼珠子泛绿，见人就咬...已经抓伤七八个人了..."

药篓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云昭低头，发现三株鬼哭藤正在篓底疯狂扭动，分泌的暗绿色黏液已将竹篾蚀穿一个拳头大的窟窿。她瞳孔骤缩——这种只生长在堕神渊深处的毒物，什么时候蔓延到了外围？

溪水突然泛起诡异的波纹。云昭敏锐地注意到，水底沉积的枯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转瞬间就化作了漆黑的淤泥。更远处，几只饮水的野兔突然抽搐着倒下，皮毛下鼓起一个个蠕动的肿块。

"带我去看看。"云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老赵的嘴唇颤抖着："丫头，这病症邪门得很...玄冥阁的人已经..."

"我知道。"云昭打断他，从药篓夹层取出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刀，"所以才更要去。"

当他们赶到村口时，古槐树下已经围满了人。五个孩童被铁链锁住手脚，最小的女孩不过五六岁，此刻却龇着染血的乳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孩子们的眼白完全被幽绿色占据，皮肤下隐约可见蛛网状的黑色脉络，正随着呼吸缓缓蠕动。

一个白袍修士手持青铜罗盘站在人群中央，袖口绣着的玄冥阁纹章在火光中泛着冷光。当云昭挤进人群时，罗盘的指针突然疯狂旋转，最终死死指向她的方向。

"邪气已侵髓蚀骨。"修士用脚尖踢了踢抽搐的孩童，声音里带着令人不适的愉悦，"除非用堕神渊的净髓花..."

"多少年阳寿换一株？"云昭直接问道。

修士缓缓竖起两根手指，袖口滑落时露出的手臂上布满诡异的血色符文："二十年，换一株。童子的命，值这个价。"

当云昭将手按在契约卷轴上时，老赵枯瘦的手指突然钳住她的手腕。老人浑浊的眼里涌出泪水："上月进渊的七个猎户，只有张老三的皮囊飘回来了..."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那皮囊里...还裹着他没吃完的干粮..."

云昭轻轻掰开老人的手，从药篓最底层取出一个油纸包："若我三日未归，用井水化开这包麻痹散。"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够全村人昏睡十日。"

暮色完全笼罩大地时，云昭独自站在堕神渊的入口处。崖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禁制符文，有些已经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石质。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那片被诅咒的土地。

踏入深渊的瞬间，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腐殖质在脚下发出令人不适的咯吱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巨兽的脏腑上。随着深入，鬼哭藤越发密集，藤蔓上悬挂的灯笼渐次亮起，投下惨绿色的光晕。

云昭突然停住脚步。

那些灯笼的罩子，分明是半透明的人皮。火光映照下，能清晰看到每张人皮上凝固的惊恐表情，有些嘴角甚至还在诡异地抽动。更可怕的是，当她靠近时，那些人皮灯笼竟然齐刷刷地转向她的方向。

"再往前一步，你会比他们死得更惨。"

沙哑的男声从头顶传来。云昭抬头，看见悬崖凸出的黑岩上坐着个黑影。玄铁锁链贯穿他的锁骨与腕骨，破烂的黑袍下露出苍白的皮肤，上面布满蛛网般的焦黑裂纹。最骇人的是那双异色瞳孔——左眼如熔化的黄金，右眼却漆黑如无星之夜。

"净髓花在您身后岩缝里。"云昭行了个蹩脚的礼，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颤抖，"采完我便离开，绝不打扰。"

男人突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秒，腐烂松木混着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云昭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脖子就被狠狠掐住，后背重重撞在树干上。粗糙的树皮磨蹭着肌肤，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凡人，你凭什么觉得能活着带走..."

话音戛然而止。云昭皮肤下突然浮现赤红纹路，如同岩浆在血管中流动。男人如同触电般松开手，鎏金左眼燃起实质般的火焰。他盯着自己灼伤的手掌，裂纹间渗出金色的液体。

"有趣。"他嗓音嘶哑，第一次露出诧异的表情，"你居然能灼伤神躯。"

云昭也怔住了——颈间传来尖锐的刺痛感，这是她十七年来第一次体会"疼痛"的滋味。

地面突然剧烈震颤。无数鬼藤破土而出，缠住云昭脚踝就往地底拖拽。她挥刀斩断几根，但更多的藤蔓缠绕上来，尖端裂开，露出森白的牙齿。

男人啧了一声，指尖弹出金焰烧断藤蔓，自己却被更多鬼藤缠住锁链。玄铁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深深勒进他的皮肉，金色的血液顺着锁链滴落。

"蝼蚁。"他嘴角渗出金血，声音却依旧冰冷，"想活命就把血涂在锁链上！"

云昭没有犹豫，扑过去用短刀割破手掌。当鲜血接触玄铁锁链的瞬间，整座深渊响起万千亡魂的哀嚎。锁链寸寸崩碎时，男人一把揽住她的腰腾空而起。下方地面轰然塌陷，露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底布满蠕动的利齿，开合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当他们在安全处的岩洞落脚时，男人捏住云昭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他的手指冰冷得不似活物，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谁派你来破封印的？"

"我只是..."

话未说完，他突然按住她心口。剧痛袭来，云昭看见自己胸前浮现九道火焰纹路，如同活物般蜿蜒游动。而更可怕的是，男人触碰她的手指正在一点点变得透明。

"原来如此。"他露出狰狞的笑容，"九霄神脉的容器，难怪能灼伤神明。"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气息冰冷如刀："记住，我叫凌烬。在你被玄冥阁炼成灯油前，你的命归我了。"

洞外突然传来罗盘转动的声音。白袍修士的嗓音由远及近："感应到了！神脉觉醒者就在——"

凌烬突然捂住云昭的嘴，鎏金左眼的光芒暗了下来。"想要那些孩子活命，"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就陪我演场戏。"

他指尖燃起金焰，却在触及她皮肤的瞬间，化作了温柔的蓝色火焰。那火焰跳动着，映照在岩壁上，竟隐约显现出一个古老的图腾——那是传说中，上古神族缔结契约时才会出现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