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一块被海浪磨平的石头上,目光没有焦距地投向灰蒙蒙的海天交界线。
失业的通知像一块冰冷的铅,沉甸甸地坠在胃里,己经一个星期了,那感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在日复一日的求职碰壁中发酵,变成一种麻木的钝痛。
“爸爸!
爸爸你看!”
清脆如铃的童音穿透了海风的呜咽和吴三番心头的阴霾。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转过头。
五岁的女儿吴忧正赤着脚在湿漉漉的沙滩上奔跑,小小的身影在空旷的海滩上显得格外单薄又充满活力。
她手里高高举着一个东西,正兴奋地朝他跑来。
“慢点,忧忧,小心摔跤。”
林薇,吴三番的妻子,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紧跟在女儿身后。
她手里提着装零食和水的塑料袋,看向丈夫的眼神充满了担忧。
她知道丈夫心里苦,这个周末的海边之行,是她极力促成的,希望能让他散散心。
吴忧像只快乐的小鹿冲到吴三番面前,献宝似的把东西塞到他手里:“爸爸!
我捡到的!
宝剑!
海盗的宝剑!”
入手微沉,带着海水的凉意和沙砾的粗糙感。
吴三番低头看去,那确实是一把剑的形状,但绝非什么海盗的华丽佩剑。
剑身约莫一尺半长,通体呈现出一种黯淡、近乎墨绿的铜色,布满了斑驳的铜锈和深深浅浅的划痕,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的冲刷和埋藏。
剑格(护手)是简单的圆盘状,剑柄则缠绕着早己腐朽断裂的某种纤维,露出底下同样锈蚀的铜质。
整把剑看起来古朴、沉重,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沧桑和……死寂。
吸引吴三番目光的,是剑身靠近剑格的地方。
在一片混沌的锈迹中,依稀可见几道深刻而奇异的纹路。
那纹路扭曲盘绕,带着一种原始的狰狞感,像是某种从未见过的古老图腾,又像是被强行烙印上去的伤痕。
即使被厚厚的铜锈覆盖,依旧能感受到其线条中蕴含的某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蚩尤纹……” 一个模糊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划过吴三番的脑海,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不明白这古怪的名字从何而来。
大概是最近找工作压力太大,胡思乱想了吧。
“看,爸爸!
它有花纹!
是不是很厉害?”
吴忧踮着脚,大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发现宝藏的喜悦。
“嗯,很厉害,忧忧真棒。”
吴三番压下心头的异样感,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努力让笑容更自然些。
他掂量着这把沉重的“古董”,触感冰凉坚硬,除了年代久远,似乎并无特别。
“不过这可能是别人丢的文物,或者只是件仿旧的工艺品,我们……不嘛!
我捡到的!
是我的!”
吴忧立刻抱紧了铜剑,小脸皱成一团,仿佛怕爸爸把它扔掉。
林薇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女儿:“忧忧乖,爸爸不是要拿走,是怕这东西不干净,万一生锈划到手怎么办?”
“不会的!
它不割手!”
吴忧倔强地抱着剑,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奇异的纹路,眼神里充满了喜爱。
看着女儿难得这么开心,吴三番心中一软。
算了,不过是一把破铜烂铁,孩子喜欢就拿着玩吧,总好过她闷闷不乐。
他抬头看向妻子,无奈地笑了笑:“让她拿着吧,回去好好洗洗消毒就行。”
林薇看着丈夫眼中强撑的笑意和女儿满足的小脸,最终也点了点头,只是叮嘱道:“忧忧,只能拿着看,不能乱挥,知道吗?”
“知道啦!”
吴忧脆生生地应道,抱着对她来说有些沉重的铜剑,像抱着最珍贵的玩具,心满意足地在沙滩上继续她的寻宝游戏。
海风依旧吹着,带着咸涩的味道。
吴三番看着女儿小小的背影,还有她怀里那把在夕阳余晖下泛着诡异幽光的锈蚀铜剑,心头那点因为失业带来的阴霾似乎被暂时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父爱和莫名不安的复杂情绪。
这把从冰冷海水里被冲刷出来的“玩具”,真的只是一件普通的旧物吗?
剑身上那模糊的、让他联想到“蚩尤”的狰狞纹路,又是什么?
他甩甩头,试图把这些无稽的念头抛开。
生活己经够糟了,何必再自寻烦恼。
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沙,朝妻女走去。
“走吧,天快黑了,我们回家。”
夕阳将一家三口的影子在海滩上拉得很长。
吴忧抱着铜剑,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林薇挽着丈夫的胳膊,试图传递一些温暖。
吴三番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片吞噬了无数秘密的大海,海面波光粼粼,深邃得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
他紧了紧握着妻子手臂的手,带着一丝对未来茫然的无措,和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踏上了归途。
他不知道,这把被女儿视若珍宝的“锈剑”,即将成为打破他平凡生活的第一块巨石。
冰冷的海水没能洗去的,是沉睡千年的因果。
而吴忧天真的笑容,正是开启这潘多拉魔盒的无心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