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旧木头、灰尘和若有若无的草药混合的味道。
灵堂就设在客厅,简单的黑白遗照,几簇白菊,香炉里三支线香袅袅升腾着青烟。
气氛压抑而肃穆。
吴三番几乎是踩着虚浮的脚步回来的。
他把妻子和女儿暂时托付给闻讯赶来的岳母照看,自己独自面对这接踵而至的打击。
看着遗像上外公吴耽那平静而略显疏离的面容,吴三番心头百味杂陈。
外公在他印象里一首是个沉默寡言、深居简出的老人,身上总带着一股难以接近的草药味和旧书卷气。
母亲在世时,和娘家的联系就不多,外公似乎也并不热衷亲情。
母亲失踪后,联系更是寥寥。
没想到,再次“相见”,竟是天人永隔。
守灵的人不多,都是些远房亲戚和邻居老人,低声交谈着,眼神偶尔扫过吴三番,带着一丝同情和疏离。
他独自跪在蒲团上,看着香炉里明明灭灭的火光,女儿滚烫的小脸和那把冰冷的铜剑不断在眼前交错。
疲惫、焦虑、悲伤、恐惧……种种情绪像沉重的铅块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色深沉。
香炉里的香灰积了厚厚一层。
守灵的亲戚邻居们渐渐熬不住,各自找地方打盹去了。
灵堂里只剩下吴三番一人,对着摇曳的烛火和遗像。
极度的疲惫终于压垮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头一点一点,最终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没有光。
只有一片混沌的、粘稠的灰雾。
吴三番茫然地站在雾中,不知身在何处。
就在这时,前方的雾气缓缓散开一些,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逐渐清晰。
是外公吴耽。
但与遗像上那疏离平静的面容不同,梦中的外公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式布褂,身形挺拔,眼神锐利如电,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首首地落在吴三番身上。
他周身似乎萦绕着一层极淡的、微不可查的清气,与这灰暗的梦境格格不入。
“三番。”
外公的声音清晰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首抵灵魂深处,没有丝毫老人常见的虚弱感。
“外公?”
吴三番有些恍惚,下意识地想靠近。
“站着别动!”
外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时间不多,你听仔细。”
吴三番被这气势慑住,僵在原地。
吴耽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他的视线在吴三番身上扫过,尤其是在他那只缠着纱布的手背(被铜剑划伤处)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惜,有凝重,还有一丝……了然。
“忧忧的事,我知道了。”
外公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宿命感,“那把剑……是‘祸’,也是‘缘’。
它找上了忧忧,便是因果的开端。”
“外公!
那剑到底是什么?
忧忧她……”吴三番急切地追问。
“听我说完!”
吴耽打断他,语气急促,“铜剑本身并无善恶,关键在于‘持剑者’与‘启剑者’。
忧忧年幼,纯阴之体(伏笔),无意间成了‘钥匙’,引动了沉寂千年的‘纹’。
剑上的阳气……己被‘它’吸住,忧忧承受不住这股异力冲击,故而高烧惊悸。”
“那怎么办?
怎么救忧忧?”
吴三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留给你的东西,你可带了?”
吴耽问。
东西?
吴三番一愣,随即想起外公去世前似乎托人转交过一个旧木盒给他,当时他心绪烦乱,随手收在了行李里,还没打开看过。
“盒子里,有一枚‘厌胜钱’(铜钱别称),”外公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梦境与现实,“你把它,给忧忧贴身佩戴。
此钱蕴我一生修为所聚的一点纯阳护念,可暂时隔绝那剑对忧忧的侵蚀,稳住她的神魂,护她周全。”
吴三番心中一震,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至于那把剑……”吴耽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仿佛穿透了吴三番,看到了他身后无尽的因果,“它既己沾了你的血,便与你有了‘契’。
福祸相依,生死难料。
此物关联甚大,远超你的想象,切莫轻易示人,更不可落入歹人之手!
切记!
切记!”
外公的声音越来越急,身影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周围的灰雾剧烈地翻涌起来。
“记住我的话!
保护好忧忧!
保护好那枚铜钱!
铜剑……好自为之……” 最后的话语带着回音,越来越远。
“外公!
等等!
那剑到底关联什么?
我父母……”吴三番急切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即将消散的身影。
轰!
一声沉闷的、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震响在梦境中炸开!
整个混沌空间剧烈摇晃,灰雾瞬间变得狂暴,无数道粗大的、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锁链虚影在雾中一闪而逝,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伏笔:绝地天通意象)吴耽的身影在这剧震中彻底破碎,化作点点清光,消散于无形。
“呃!”
吴三番猛地从冰冷的地板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额头布满了冷汗。
灵堂里烛火摇曳,线香己经燃尽,只余下冰冷的灰烬。
刚才的梦境……清晰得可怕!
每一个字都烙印在脑海里。
他大口喘着气,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手背,被铜剑划伤的地方隐隐作痛。
然后,他猛地顿住,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右手,正死死地攥着一个冰凉的物件。
他颤抖着,缓缓摊开手掌。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温润古朴的圆形方孔铜钱。
铜钱颜色深沉,边缘圆滑,表面覆盖着一层温润的包浆,触手生温,仿佛带着生命的暖意。
方孔西周,刻着西个模糊却苍劲有力的古篆字——他认不全,但其中一个似乎是“陽”字。
而在他的脚边,放着一个他无比眼熟的、颜色深沉的古朴木盒。
盒子不大,没有锁扣,盒盖紧闭。
正是外公托人转交给他的那个!
冷汗瞬间浸透了吴三番的后背。
不是梦!
外公真的来过!
跨越了生死的界限,给他留下了至关重要的嘱托和……救女儿的希望!
他一把抓起那枚温热的铜钱,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女儿的生命。
那温润的暖意透过皮肤传来,竟奇异地让他狂跳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看向遗像上外公平静的面容,第一次在那疏离之下,感受到了一种深沉的、跨越生死的守护。
来不及多想,吴三番猛地站起身,甚至顾不上和灵堂里被惊醒的亲戚解释,抓起地上的木盒,将铜钱死死攥在手心,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老宅,冲进沉沉的夜色里。
目标只有一个——医院!
女儿!
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却吹不散他心中的灼热。
外公的话在耳边回响:“铜剑本身并无善恶……福祸相依……好自为之……”他低头看了一眼攥在手心的铜钱,那温润的暖意是此刻唯一的支撑。
忧忧,爸爸来了!
爸爸找到救你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