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错位的坐标
她进门时带进来一股夜露的寒气,那双红肿的眼睛在强光下眯了眯,像受惊的幼鹿。
洗得发白的天文社卫衣领口卷着边,袖口被手指绞出深深的褶皱,露出的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的芦苇。
“周老师总说,星轨是宇宙写的诗。”
她的声音刚出口就发颤,指尖在膝盖上掐出淡红的月牙,“我十五岁那年爸妈把家拆成两半,我躲在天台哭到天亮,是他背着天文望远镜来找我。
镜头里的猎户座像串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他说你看,参宿七离地球八百光年,我们的烦恼连光都追不上。”
林野把温水推到她面前,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节滑进袖口。
“你昨晚十一点进观测台时,周老师具体在做什么?”
苏芮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吞下了哽咽:“他趴在赤道仪旁边,肩膀绷得很紧。
我喊了声‘老师’,他猛地回过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像是突然从梦里惊醒。”
她抬手抹了把脸,泪珠砸在卫衣上洇出深色的圆点,“他说参宿七的赤经差了17秒,调了三次都没归位,怀疑是齿轮卡进了灰尘。
我帮他吹了吹导轨,他忽然笑了,说‘还是小芮的气口准’。”
“导星镜当时放在哪里?”
林野的目光落在她绞动袖口的手上,那里沾着点银灰色的粉末。
“在三脚架最下层的托盘里,裹着深蓝色的防尘布。”
苏芮的睫毛忽闪了一下,“不过……我好像看到布角露出点棕色的东西,不是仪器的颜色。
但我急着赶回去整理观测数据,没细看。”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老师昨晚总看手机,屏幕亮起来时,我瞥见锁屏壁纸是张老照片,上面有三个人站在天文台门口,他还对着照片叹了口气。”
送走苏芮后,林野让技术科化验了她袖口的粉末——是铝镁合金的碎屑,和观测台那台导星镜的材质完全一致。
监控画面在屏幕上滚动,苏芮的身影在十一点零五分进入观测台,裙摆扫过导星镜的托盘时停顿了半秒,又很快消失在仪器的阴影里。
十一点十分她走出观测台,右手揣在卫衣口袋里,步伐比进去时快了很多。
而十二点十五分,监控突然陷入黑屏,老陈说的线路老化,恰好发生在猎户座沉入西北地平线的时刻。
“查周明诚的通话记录,重点看十点到十一点之间的所有通讯。”
林野点了支烟,烟雾在光束里盘旋成模糊的星轨,“特别是那个备注‘老杨’的号码,查他的基站定位。”
杨建斌出现在会客室时,身上的古龙水味盖过了警局消毒水的气息。
定制西装的袖口绣着缩写“YJB”,手腕上那只百达翡丽的表链擦得锃亮,唯独表背的檀木贴片缺了个角,露出浅棕色的木质纤维。
“明诚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给博物馆的星图展柜换灯泡。”
他跷起的二郎腿晃了晃,鳄鱼皮皮鞋在地板上蹭出轻响,“他说找到点‘能掀翻旧案’的东西,约在今早九点见面。
我问是什么,他笑了,说‘你见到会睡不着的’。”
“三十年前的名额竞争,你们三个到底谁动了手脚?”
林野突然开口,目光像钉在杨建斌骤然收紧的眉头上。
对方的手指在表冠上猛地一顿,檀木贴片的缺口对着光时,露出的木质纹理和观测台发现的木片完全吻合。
“都是陈年旧事了。”
他扯了扯领带,喉结在衬衫领口上下滚动,“赵辉改了明诚的观测数据,这事我们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没人捅破。”
“赵辉现在在哪?”
“五年前在温哥华跳楼了。”
杨建斌的声音突然沉下去,“抑郁症。
死前给明诚寄过封信,说‘当年的星光早就暗了’。”
他抬手看了眼表,表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我太太可以证明,昨晚十点到凌晨,我一首在家里换灯泡。”
林野盯着他表背上的缺口:“檀木表背很容易积灰,您平时会经常擦拭吗?”
杨建斌的指尖在缺口处停住,指腹泛起泛白:“偶尔……会用软布擦一擦。”
这时,技术科发来消息:周明诚的手机里恢复出一条删除的短信,发送时间是昨晚十点西十分,收件人是“老杨”,内容只有一行字:“星轨会把偏差的17秒,还给该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