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上元灯节,朱墙误章
沈静姝站在铜镜前,第五次调整发间那支素玉簪的角度。
丫鬟青霜捧着素青色斗篷候在一旁,欲言又止。
"小姐,您真的要穿这身去?
去年上元节太子殿下明明称赞过那件粉霞锦裙......""殿下当时只是客套。
"沈静姝截住话头,指尖拂过桌上摊开的册子,"这上面记得清清楚楚,去岁重阳宴,殿下说尚书家小姐的素青衣裙清雅不俗。
"她系好斗篷,苍青色的衣料衬得肤色如雪,却也掩去了少女应有的鲜活气色。
母亲说过,太子性喜素净,厌艳俗之色。
相府培养的太子妃,自然要合乎储君心意。
"小姐..."青霜眼眶发红,"您从前最爱...""走吧,该迟了。
"沈静姝打断她,将一盒精心准备的素茶饼揣入袖中。
茶饼照着太子最爱的方子,半点椒粉未放——尽管她小时候嗜辣如命。
御街华灯如昼,沈静姝在观景台"偶遇"太子一行。
她行礼时连睫毛弯曲的弧度都练习过千百遍,却在对上萧承稷眼睛的瞬间乱了方寸。
"殿下安好。
妾身带了云山素茶..."玉盏从颤抖的指尖滑落,深色茶汤泼溅在太子月白锦袍上。
周遭霎时寂静,沈静姝耳边嗡嗡作响,只看见那片污渍在衣袍上狰狞蔓延。
"相府嫡女连杯茶都端不稳?
"萧承稷声音冷得像冰,"还是说,沈小姐对本宫有什么不满?
"沈静姝跪在冰冷的石板上,额头几乎触地:"臣女该死...""起来。
"太子声音里带着莫名的烦躁,"别做这副模样。
"她抬头时,只看见萧承稷远去的背影。
夜风吹起他腰间玉佩的穗子——那是三年前她送的寿礼,他竟还戴着。
回府的马车上,青霜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小姐手上烫的泡...""住口。
"沈静姝将红肿的手指藏进袖中,"今日是我失误,活该受罚。
"相府西院的灯火通明。
沈夫人听完事情经过,重重搁下茶盏。
"跪下。
"沈静姝笔首跪在祠堂冰凉的地砖上。
母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为娘十六年前拼死生下你,不是让你来败事的。
太子妃之位多少人盯着,你竟敢..."训斥声渐渐模糊。
沈静姝望着祖宗牌位,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她穿着粉裙子偷溜进东宫,把刚摘的野花塞给正在读书的萧承稷。
那时太子殿下笑得真好看啊,还用手帕给她擦沾了泥的脸..."从今日起,禁足半月,抄《女诫》百遍。
"母亲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下月裴将军的践行宴,若再出纰漏,你父亲书房里那本《太子喜好录》,就抄满三百页。
"回到闺房,沈静姝屏退众人,从床底拖出一个小木匣。
里面是件半旧的粉色襦裙,袖口还沾着些许辣椒粉的痕迹。
她把脸埋进衣裙,深深吸气——这是她十岁前穿过的最后一件艳色衣裳。
窗外,一轮孤月悬在朱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