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爱琴海之殇指尖捻着那两张飞往爱琴海的机票,硬质纸张的边缘硌着皮肤,
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真实。窗外,一道煞白的闪电瞬间撕裂铅灰色的厚重云层,
紧接着便是隆隆雷声,沉闷地碾过整个城市的上空。细密的雨水很快汇聚,
瓢泼似的冲刷着公寓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扭曲了窗外霓虹的光晕,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晃动、变形,就像我脚下这片摇摇欲坠的地基。蜜月旅行。
这个词滚烫地灼烧着我的喉咙,带着海风咸腥的涩味和阳光灼热的触感。
机票在我指间发出轻微的撕裂声,清晰得刺耳。只需要一个用力的动作,
这些代表着承诺和幻想结晶的纸片便会四分五裂,被雨水彻底打湿,
最终化作模糊一团的垃圾。七年,两千多个日夜。我们几乎嵌入了彼此的灵魂,
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对方手指的温度和呼吸的节奏。
我还记得她无名指上那枚订婚戒指的触感,冰凉光滑。她父母爽快地应允了我们的婚事,
笑容可掬,“小陆啊,我们听蓝交给你,一百个放心。”那时,空气里全是甜腻的粉红泡泡。
我像个不知疲倦的工蚁,工作、攒钱,想象着在圣托里尼那纯白的风车教堂前,
用一枚自己亲手赚来的钻戒,将她永远圈定在我的世界里。可就在昨晚,
在那个我们无数次依偎着计划未来的沙发里,沈听蓝看着我,眼神却像蒙着一层不真实的雾。
她用一种近乎冷酷的语气,冻结了我所有的期待:“陆野,婚礼…先取消吧。
”她的声音很轻,没什么重量,却沉甸甸压得我喘不上气,“我突然觉得,太快了,
心里有点乱。”“乱?听蓝,我们不是一直在准备吗?
酒店、场地、婚庆……”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吞了一把粗糙的沙子,又干又涩,
“只差临门一脚了。”“就是太顺利了……”她避开我直勾勾的目光,
垂眸盯着沙发上编织复杂的花纹,“像走程序,没有…那种笃定的感觉。王亦深说得对,
婚姻这么大的事,得想清楚……”又是王亦深。这个名字像一个冰冷的铁块,
毫无征兆地砸进我心底那片柔软、还在冒着热气的期待里。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他像一道影子,带着那种刻意伪装出来的、无懈可击的温和有礼,不知从何时起,
就总是悄无声息地粘在我们的世界里。每次我和听蓝的约会,
他总有“偶然”经过的借口;我们规划未来,
他总能恰到好处地插上一句“考虑过现实吗”;甚至在我努力拼业绩争取升职加薪的时候,
他也会“不经意”地提醒听蓝:“这行竞争太激烈了,压力大很容易扭曲心性的。
听蓝你这么单纯善良,
要多为自己想想后路……”我曾以为那不过是一种令人生厌的、超越界限的殷勤。
最多也只是苍蝇般的嗡嗡声罢了,可现在我发现自己错的离谱。那些看似不经意的话,
早已悄悄在听蓝心里种下了带着怀疑的种子,悄悄蛀蚀着我们以为坚不可摧的感情堡垒。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蜷缩起来。
她话语里那份犹豫、那份来自另一个男人的影响力,像硫酸一样,
无声无息地腐蚀掉了我所有的喜悦和笃定。昨夜窗外也是这般风雨交加,
窗棂在狂风的蹂躏下发出凄厉的呻吟,而我就在那如同鬼哭的伴奏里,在她身边,彻夜未眠。
每一次翻身的轻微声响,都像在提醒我那巨大的、空洞的失落感。七年的情分,
竟如此轻易地蒙上了一层难以祛除的灰尘。回忆的闸门被痛苦冲开。就在三个月前,
也是那个王亦深!那个永远带着一副无辜面具、眼神湿润得能掐出水来的家伙!
我和听蓝爆发的那场大吵,也全是因为他。那阵子公司竞争副总职位的厮杀到了白热化阶段。
对手是个背景深厚的家伙,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连续熬了几个通宵做出的最终方案,
我迫不及待地想跟她分享那份倾注心血的成功蓝图,
甚至傻乎乎地在心里预演着如何向她描绘那个职位带来的更好的生活和未来。
可当我疲惫却振奋地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王亦深不知何时又坐到了她的位置旁边,
手里端着一杯奶茶,正低头对她低语着什么。那姿势太近了,近得刺眼。沈听蓝抬起头看我,
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被抓包的不自然,
反而是一种轻描淡写的不耐烦:“方案明天不是会上讨论么?急什么?
”“我改进了几个关键点,想……”我的话还没说完。王亦深立刻接过话头,
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替人着想的表情:“听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陆野这么拼,
也是为了你们更好的将来嘛。”他那语调拿捏得恰到好处,明明是在“帮”我说话,
却像一把沾了蜂蜜的软刀子,不动声色地挑起了沈听蓝的反感,“不过陆野啊,
太急功近利确实容易变形,你看你这脸色,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人嘛,
有时候慢下来,才能看清真正重要的东西……”他说着,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沈听蓝,
那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我眼里只看得到前途和名利,而她这个“重要的存在”,
反而被我忽略了。沈听蓝果然微微蹙起了眉,她没说什么责备的话,
只是身体微微朝王亦深的方向倾斜了一点点,看向我的眼神蒙上了一层不赞同的薄冰,
还有更深、更浓重的怀疑。那眼神像根冰锥,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热情。“你先去忙吧,
亦深说得对,我有点累了。”她下了逐客令,顺手将那杯我放在她桌上的热奶茶推开。
那只带着公司logo的纸杯,孤零零地被推离了她的桌面边缘,显得格外刺眼。
那杯奶茶是我在休息室亲手冲泡的,多加了一份奶盖,是她曾经说过最爱的口味,
我排了队等了十分钟才买到那个特供的点心配在一起。后来我才知道,
就在那个我像个傻子一样排队买奶茶的十分钟里,王亦深刚刚“路过”她的办公室,
“顺便”给她带来了一盒从知名私房烘焙坊预订的限量版马卡龙。那盒子精致的程度,
映衬得我那杯奶茶廉价得像地摊货。更恶毒的是,某次我偶然瞥见他的手机屏幕,
在沈听蓝的信息栏里,他备注了我的名字。而前面,恶毒地打上了两个字——“舔狗”。
那些细微但足以致命的裂痕,一次次被这个披着“挚友”外衣的王亦深精准地砸开。
七年的深情厚谊,竟在这样刻意编织的迷雾中脆弱得不堪一击,摇摇欲坠。而我,
却像个瞎子,一次次选择忽视那些令人胆寒的信号,
固执地抱着那些虚幻的、早已被蛀空的承诺碎片不肯撒手。直到现在。
直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和手里的机票,冰冷地告诉我,是该醒醒了。
2 雨夜背叛窗外雨势更疾,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上,发出哗啦啦的噪音。
视线透过模糊的水帘,落在街对面的咖啡馆。临窗最亮堂的那个位置。一对男女相对而坐,
身形莫名地熟悉。沈听蓝。我对她的轮廓熟悉到骨子里。此刻她微微低着头,
柔顺的头发垂下几缕,挡住了些许侧脸,却遮不住那份安静。而坐在她对面的王亦深,
动作自然地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并没有送到自己唇边,反而抬起手,隔着小小的桌面,
将杯子递到了沈听蓝面前。姿态亲昵得近乎狎昵。她在……接受他的喂食?
尽管只是一个递杯的动作,可那画面像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球。
昨天还对我说“心里乱,需要时间想一想”的她,今天就毫无芥蒂地坐在了王亦深对面,
甚至默认了这种暧昧到极致的行为!荒谬,极致的荒谬!
一股冰凉的、带着麻木感的锐痛从心脏炸开,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手里那两张紧捏的机票仿佛瞬间变成了烧红的烙铁。
那被我视为珍宝的、象征着爱情圣地的爱琴海之行,现在看来多么可笑!
恐怕在王亦深和沈听蓝眼中,我只是个固执纠缠、不自量力的小丑!
“嘶啦——”一声清晰脆响在空荡的公寓里骤然响起,压过了窗外的风雨声。
刺目的闪电恰好划破天空,白光照亮了被我撕成两半的机票纸页。胸腔里像是被彻底掏空了,
再没有一丝名为“痛苦”的鲜活悸动,只余下大片大片冰冷的、灰烬般的死寂。
七年时间垒起的名为爱情的沙堡,终于在这场狂风暴雨下崩塌殆尽,连点残骸都吝于留下。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是工作群里疯狂的@。
@陆野 客户那边的需求临时大改版,今天务必出方案!十万火急!!!陆哥!
甲方爸爸发飙了,要我们立刻上线数据!服务器那边扛不住了,你在哪儿快回来啊!
陆主管,王副总说你昨天的方案预算部分有大问题,直接打回了,等你回来重做!
一条条信息滚动跳跃,带着咄咄逼人的急迫和不满。王副总……王亦深。
这个名字让那股死寂的灰烬下,又滋生出一丝微弱但尖锐的嘲讽。又是他。
这个时刻跳出来的指令,如同他本人一样,精准地在这个我最不堪一击的时刻,
再添上一记重锤。3 车祸迷局昨晚失眠的混沌和彻骨的心寒还未褪去,
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酸痛的呻吟。但工作不能停。我深吸一口气,
试图压下喉咙口的翻腾感,那感觉灼烧着,带着难闻的酸腐气。强打精神,启动了车子。
外面依旧是昏暗的世界,浓重的乌云沉沉压着这座仿佛永远不会真正醒来的城市。大雨瓢泼,
雨刮器徒劳地在前挡风玻璃上疯狂划动,却总也擦不净那汹涌流泻的水幕,
视线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刚驶入主干道不久,靠近那个车流异常缓慢的路口,
刺耳的刹车声便毫无征兆地在我左侧车道尖啸起来!
“吱嘎——”那声音利得像剃刀刮过耳膜。一辆巨大的、载满货物的重型厢式货车,
那庞大的轮廓在模糊的雨幕中扭曲变形。它像一个突然失控的钢铁巨兽,带着绝望的轰鸣声,
在湿滑的路面上疯狂地扭动、打滑,巨大黝黑的轮胎卷起浑浊的水浪,彻底失去了控制。
庞大的车体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带着巨大的动能,
无可避免地、侧倾着向我的方向狠狠地拍碾过来!一切都在瞬间被慢放,
又猝不及防得如同一个荒诞的噩梦。轰隆!可怕的金属撞击声、玻璃的爆碎声混杂在一起,
震耳欲聋。世界猛地旋转,颠倒。安全气囊在巨大的冲击下“砰”地炸开,狠狠撞上我的脸,
剧烈的钝痛伴着粉尘的味道瞬间淹没感官。有什么灼热的液体从额角淌下,
模糊了唯一还能辨认方向的视线。黑暗如同沉重的幕布,迅速覆盖了意识残片的光亮。
痛……无边无际的痛楚拉扯着意识。每一次沉入更深更粘稠的黑暗,
又被尖锐的、全身骨骼仿佛被拆解过的剧痛强行拉拽回来一点。眼皮沉重得像挂着铅块,
每一次试图掀开,都如同在粘稠的黑胶水里挣扎。空气是冰冷的,带着浓重消毒水的味道。
嘴唇像是晒裂的土地,干得厉害,起了一层皮,每一次细微的牵动都带来刺刺的疼痛。
喉咙里火烧火燎,渴,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干渴感极其强烈。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
发出一声自己都几乎听不清的嘶哑声音,微弱得如同羽毛拂过尘埃。“…水……”没有回应。
四周很安静,只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滴滴答答的仪器单调电子音,规律地敲打着耳膜,
像某种不祥的倒计时。意识在痛楚和迷糊之间浮沉。就在我几乎又要沉入昏迷时,
一个刻意压低的、无比熟悉的声音穿过那层粘稠的黑暗,
被仪器运行的稳定电子背景音衬托得格外清晰。是沈听蓝!
那声音带着一种强烈的、难以抑制的哽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着喉咙,
每一个字都颤抖得不成样子。“……医生…医生我求求你……”她急切的语气里充满了恐慌,
“他醒了吗?他怎么样了?伤得…伤得重不重?你一定要帮我……你答应过我的!
”她在求医生什么?为我吗?心脏似乎因为这微弱的期望而挣扎地搏动了一下,
撕扯着断裂的肋骨,带来一阵钻心的锐痛。随后是医生更低沉而模糊的回应,
听不清具体内容。接着,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却又显得脆弱不堪的哭腔,
没合过眼…我怕他看到我担心…真的…别告诉他…求你了……”那声音里浓重的忧虑是真的,
那份整夜守护带来的疲惫也是真的。但最后那句话,
那份急切地哀求医生保守秘密的姿态……像一把小锉刀,
在我那颗刚刚感受到一丝慰藉、重新变得温热的心脏上,硬生生锉出一道细微又冰冷的裂痕。
她在担心我。这毋庸置疑。可她为什么,如此害怕我知道她为我熬过的那一夜?
为什么她这份付出,需要用这样隐秘的方式来遮掩?她究竟在隐藏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个冰冷的钩子,刚试图在我的意识里挂住,
便引发了全身一阵无法自控的、剧痛的抽搐。喉间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痛苦闷哼。
4 病房秘密病床边似乎立刻响起一阵极轻微的、仿佛被人察觉的慌乱的衣料摩擦声,
紧接着,是刻意放轻、却带着几分仓促逃离意味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门外走廊里。
当我终于挣脱了那厚重的黑暗,彻底睁开酸涩沉重的眼皮时,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惨白的日光从窗帘缝隙挤进来,刺得眼睛生疼。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床头柜上,
放着一杯孤零零的奶茶。公司楼下那家,外壁凝结着冰凉的水汽。是我最喜欢的红豆口味。
我看着那杯奶茶,塑料吸管插得直挺挺的。
病房里消毒水的冷冽气息和那杯奶茶隐隐透出的甜腻奶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氛围。
沈听蓝来过?为了这杯廉价的、被王亦深那些私房点心衬托得无比可笑的慰藉?
还是为了让我“不经意”地发现这个无声的关怀,继而原谅甚至感激?也许两者都有。
那杯奶茶像个冰冷的图腾。她昨晚的守护是真的,但她的刻意隐瞒也是真的。
她究竟在害怕什么?害怕被病房里的我看到她的憔悴?
还是……害怕被病房外的某个人知道她昨晚的行踪?心脏像是被浸在冰水混合物里,
一边是苦涩,一边是刺骨的寒冷。伤并不致命,却缠人。断了两根肋骨,手臂骨折,
还有不少皮肉擦伤。每一次翻身、每一次轻微的咳嗽都如同经历一场酷刑,
牵扯着断裂的骨头发出无声的抗议。公司倒是有人事象征性地来探望过两次,
带来了几盒敷衍的果篮和一些格式化的问候“陆主管好好养伤,工作不用担心”。冠冕堂皇。
更多的时候,是王亦深跑前跑后,带着那张万年不变的温和关切脸出现在病房。“陆野,
感觉怎么样?公司的事你放心,我暂时帮你担待着。”他放下削好的水果,
语气温和到滴水不漏,“听蓝那边你也不用急,我会好好照顾她的。”照顾她?
我躺在病床上艰难呼吸,而他在“照顾”我的未婚妻?这话像刀子一样捅进来。我没有力气,
也没有心思去反驳,只是艰难地闭上眼,从干裂的唇间挤出两个字:“…谢谢。
”连这声道谢,都让我自己作呕。我的手机大部分时间寂静无声。偶尔亮起屏幕,
跳跃的也多是工作群里艾特我的信息,催促着“陆主管,那项目进度怎么样了?
”“数据要得急,能处理吗?”带着焦灼和不加掩饰的烦躁。沈听蓝的联系,
只屈指可数地来过两次。第一次在我醒来的下午:“陆野…你好好休息…我有点事要处理,
晚点…晚点再来看你……”声音虚弱,后面的话语囫囵不清,似乎被什么东西阻隔,
仓促地挂断了。第二次在我住院的第三天:“…我托人给你带了点吃的…还合胃口吗?
公司那边…最近很忙…”她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依旧带着疲惫,
一种无精打采、仿佛被沉重心事压垮的疲惫。背景音有点杂,像是在车里?
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我的沉默似乎让她更加不安。停顿了几秒,
她仿佛在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的字眼,最终也只是加了一句:“你…别多想…好好养伤。
”挂断电话,我靠在僵硬的病床枕头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病房单调苍白的天花板。
身体上的痛是尖锐的,但胸腔里那种蔓延的、冰封的麻木,更加彻底,也更加寒冷。
窗外依旧是连绵的阴雨,城市在无休止的湿润中浸泡得变了颜色。
病房里只有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像在宣告一段感情的正式倒计时。
日子在药物的苦涩和身体的钝痛中,迟缓而滞重地向前爬行。
骨头愈合的酥痒感像是无数蚂蚁在啃噬。支撑我熬下去的,
是医生那句机械的通知——“恢复得不错,下周可以考虑出院静养。
”终于要离开这座弥漫着绝望消毒水味道的白色牢笼了。我靠坐在病床上,
护士刚刚量过体温,难得的,外面飘着微冷的雨丝。手机不合时宜地震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沈听蓝发来的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点开的瞬间,
刚刚在心头积聚起的一点点微弱的期待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凝固。
照片的拍摄角度非常巧妙。主角依旧是沈听蓝和她的好“挚友”王亦深。
他似乎还穿着那身刺眼的蓝白病号服——那个位置,
依稀记得是前几天我骨折的手臂打着石膏固定处附近。但此刻镜头里,
他脸上的笑容却显得精神奕奕,透着一种轻松写意的舒适。
真正扎眼的是画面中心:沈听蓝手里拿着一个浅紫色的保温壶,小巧精致。她侧对着镜头,
正微笑着,微微倾身,将那个壶递向病床上的人。
那动作充满了日常的熟稔和某种刻意营造出的亲昵。图片下方紧接着跳出一行字,
是她的话语:陆野,亦深刚做了个复查,结果挺好的。我今天在家熬了点滋补气血的汤,
清淡的那种。你在公司加班那么辛苦,正好喝点补补身子。等你下班方便路过医院吗?
我顺便带去给你。照片加上这行“顺便”送汤的字,像精准投入古井的两颗石子,
连涟漪都吝啬泛起。心底最后一丝可笑的动摇,彻底沉没在冰冷刺骨的深潭之底。
她亲手熬的汤?或许吧。但她第一时间迫不及待送去分享的对象,
却不是我这个刚刚经历车祸、还打着石膏、需要“补身子”的正牌男友。
我这个“加班辛苦”的人,只能享用她“顺便”带过去的、给王亦深熬煮后的剩余关怀。
照片里她递出汤壶时那份专注和笑容,更像是对我的无声讽刺。窗外阴沉沉的,
医院后院的枯树枝桠僵直地戳向灰蒙蒙的天空,像干枯的手掌在绝望地抓握着什么。
一股深重的疲惫感席卷了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逃离。
5 决裂时刻我没有回复她的信息。手指点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
那冰冷的屏幕温度似乎渗透指尖直抵心脏。最后,我点开了她的头像,进入了设置页面。
光标无声地停留在那个红色的、带有毁灭性意味的“删除联系人”选项上方。
真的要彻底斩断吗?七年的时光,从初识时的心动,到相濡以沫的日常,
那些深深刻进生命纹理的印记。无数个拥抱的温度,
无数句脱口而出又铭刻于心的誓言……如同泛黄的老胶片在眼前疯狂闪回。手,
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病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王亦深独自走了进来。
他脸上挂着那惯有的、令人作呕的关切笑容,手里还提着个塑料餐盒。“陆野,感觉好点没?
给你带了点清粥小菜,医院的饭该吃腻了吧?”他声音温和,像是真的关心。
我的目光冰冷地扫过他,最终落回手机屏幕上。那刺眼的红色按钮近在咫尺。就在这时,
王亦深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加深,
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得意和侵略性。他将手机屏幕朝我的方向不经意地侧了侧。
虽然距离不近,角度也有点偏,但我眼角的余光异常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条信息的关键部分。
发件人赫然是“听蓝”,
头像右下角还残留着一抹未干的红点——那是沈听蓝刚刚发给我的那张汤壶照片的完整版!
甚至比我看到的更大更清晰!照片下面跟着的,
是她发的那句内容几乎完全一致的补充话语:……汤特意多熬了些,很清淡,
你那份也给你保温着呢。王亦深看到我凝固的目光,嘴角恶意地向上弯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甚至懒得再掩饰那刻在骨子里的轻蔑和炫耀。他没有说话,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快地点了几下,像是在回复信息,
那份从容和得意几乎要从他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那一刻,
所有的挣扎、所有过往时光赋予的那一点点可怜的温情滤镜,
都在眼前这个人毫不掩饰的龌龊炫耀中彻底粉碎。他不动声色地捅刀,
再慢条斯理地展示他享用战利品的过程。沈听蓝的那条信息,
不过是被他玩弄于股掌间的工具,而我,就是那个被放在案板上无声展示可悲的工具。
剧痛消失了。愤怒消失了。就连最后那点拉扯的不甘和犹豫也彻底蒸发殆尽。剩下的,
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重的灰烬。覆盖了所有感官,所有情绪。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再投入石头,也听不到一丝回响。指尖原本的颤抖奇异地消失了。稳稳地落下。毫不犹豫。
如同切割掉一块早已腐烂发臭的肉。屏幕弹出一个冰冷的提示框:删除联系人“沈听蓝”?
删除后将同时删除所有聊天记录。“确定。”我的声音沙哑到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像砂纸摩擦着锈蚀的金属。指尖按下。那个嵌在我生命里整整七年的名字,
那个曾经是“挚爱”、“未婚妻”、“未来”代名词的名字,瞬间从通讯录列表里消失。
一片空白。干干净净。整个过程不过十秒。王亦深还斜倚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