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功勋军犬战狼退役回乡,由暑假在老家的我照顾。它伤痕累累的身躯刻满荣耀,
连村里的野狗见了都敬畏三分。村口的王寡妇领着她城里的金龟婿闯进院子,
指着我索要祖传玉佩。给我抢过来!年迈的战狼用残躯护住我,
被那男人一锄头砸在头上。傍晚,王寡妇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肉,笑盈盈地递给爷爷。叔,
俺男人特意去山里猎的‘野味’,香得很,您快尝尝!1.那盆肉,炖得稀烂,
浓郁的肉香混着八角、桂皮的味道,霸道地钻进鼻腔。王寡妇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烂菊花。
叔,这是李虎,我男人。他听说您爱吃口野味,天不亮就上山,好不容易才猎着这么一只,
特意给您送来尝尝鲜。她身边的男人李虎,咧着嘴,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就是这双手,
下午的时候,抡起了院角的锄头。爷爷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老枪。
他没看王寡妇,目光落在那盆肉上,久久没有移开。我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滔天的恨意。下午的画面在我脑中反复回放。战狼倒在血泊里,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呜咽,那双始终清澈明亮的眼睛,最后望了我一眼,
然后永远地失去了光彩。爷爷……我声音嘶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爷爷抬起手,
制止了我。他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他站起身,走到王寡妇面前,从那盆肉里,
用两根手指捻起一根骨头。那是一截腿骨,上面还连着筋。爷爷把它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然后,他笑了。那笑容很淡,却看得我毛骨悚然。好,好香。爷爷说,有心了。
王寡妇和李虎对视一眼,脸上的得意更浓了。叔喜欢就好!那我们不打扰了,您趁热吃!
他们转身要走。等等。爷爷叫住他们。他把那根骨头揣进兜里,
慢条斯理地说:吃了你们的肉,总得有点回礼。王家丫头,
我记得你一直念叨我这院里的牡丹开得好。等入秋,我给你挪两株过去。
王寡妇千恩万谢地走了。院门关上的瞬间,爷爷脸上的笑意尽数褪去,
只剩下如西伯利亚冻土般的冰冷。他转身,走进里屋,从床下的一个旧军用木箱里,
拿出了一个擦得锃亮的相框。相框里,是年轻时的爷爷,穿着军装,英姿飒爽。他身边,
蹲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黑背军犬。年轻的战狼。爷爷用粗糙的手指,
一遍遍摩挲着相片上战狼的头。微微,过来。我走到他身边。爷爷,我们报警!
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要让李虎坐牢!他杀了战狼!报警?爷爷抬起眼,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锐利如鹰,怎么说?说他打死了一条狗?我愣住了。
在他们眼里,战狼只是一条老狗。顶天了,赔我们几百块钱。爷爷的声音很轻,
却字字如刀,微微,你记住,有些债,法律讨不回。他顿了顿,
将相框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从里面又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枚军功章,
和一张泛黄的退役证明。证明上,战狼的名字后面,
跟着一长串的功勋:边境缉毒一等功一次,抗震救灾二等功一次,
追捕逃犯三等功两次……它救过的人,比李虎见过的人都多。战狼不是狗,
爷爷一字一句地说,他是我的兵,是我的战友。兵的债,要用兵的方式来讨。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爷爷却没再看我,他走到院子里,看着王寡妇家亮灯的方向,
眼神幽深得像一口古井。不急,他说,猎人,要有耐心。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爷爷已经在院子里打拳,一招一式,虎虎生风,完全不像个年近八十的老人。我眼眶通红,
一夜未眠。战狼平时睡的窝还摆在廊下,里面空荡荡的。我走过去,收拾它的食盆和水盆,
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爷爷收了拳,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张纸。去镇上,
把这些东西买回来。纸上列着一串清单:雄黄、硫磺、硝石、几味我不认识的中药材,
还有一卷最粗的麻绳。爷爷,这些是……山里蛇虫多,做点药粉,防身。
爷爷说得云淡风轻。我没多问,拿着钱就准备出门。刚拉开院门,
就看到王寡妇正和几个村妇在不远处的榕树下闲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过来。
……要我说,沈家那老头子就是识时务。不就一条老狗吗?死了就死了,
还能换两株好牡丹,划算!就是,那狗都快老掉牙了,整天趴着不动,早该炖了。
还是王姐你有福气,找了李哥这么个能干的男人,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
王寡妇被捧得咯咯直笑,满脸的春风得意。那可不,我家李虎说了,以后想吃什么野味,
他都去给我猎!我的手死死攥住门栓,指节发白。一股血腥气直冲头顶。
就在我忍不住要冲出去跟她们理论时,爷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微微,日头大了,
早去早回。他的声音很平静,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我心头的火。我回头,
看到爷爷正站在堂屋门口,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告诉我:忍。我深吸一口气,
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拉开门,面无表情地从那群长舌妇身边走了过去。我去了镇上,
按照清单买齐了东西。回村的路上,经过一片玉米地。远远地,
我看见一个人影在玉米地里鬼鬼祟祟。是李虎。他正拿着一把铁锹,在刨着什么。
我下意识地躲到一棵大树后。只见他挖了一会儿,从坑里拖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打开看了看,又迅速埋了回去,还小心地用脚踩实,铺上杂草。做完这一切,
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圈,才猫着腰离开。等他走远了,我才从树后出来。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那袋子里,是战狼的皮毛。他们剥了它的皮,埋在了这里。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树干呕起来。回到家,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爷爷。
爷爷正在院子里,用一个小石臼捣着我买回来的药材。他听完我的话,
手里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知道了。他只说了这三个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我看到,
他捣药的力道,一记比一记重。坚硬的石杵和石臼,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傍晚,
爷爷把捣好的药粉用纸包成一个个小包。他递给我一包。晚上睡觉,洒在床边。爷爷,
这到底是什么?对付畜生的东西。爷爷说。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
月光惨白。大约午夜时分,我听到隔壁王寡妇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是李虎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紧接着,是王寡妇惊恐的尖叫和哭喊。蛇!啊!有蛇!
李虎!李虎你醒醒啊!整个村子都被惊动了,不少人家亮起了灯。我披上衣服,
跑到院子里。爷爷也已经起来了,他站在黑暗中,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望着王寡妇家的方向。
那边乱成一团,手电筒的光柱晃来晃去,人声嘈杂。很快,
村长和几个年轻人撞开了王寡妇家的门。我也跟着人群挤了过去。院子里,
王寡妇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指着卧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蛇……好多蛇……咬了李虎……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
卧室的地上、床上,密密麻麻,全是蛇。各种颜色,各种大小,吐着信子,发出嘶嘶
的声音。而李虎,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色青紫,嘴唇发黑,已经没了声息。
他的手脚和脖子上,有好几个乌黑的咬痕。村里的赤脚医生赶来,探了探李虎的鼻息,
摇了摇头。没救了,是五步蛇,毒性太烈。人群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王寡妇听到这话,哭声一顿,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我站在人群外围,
看着这混乱的一幕,手脚冰凉。我下意识地回头,在人群的缝隙中,寻找爷爷的身影。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了家,院门紧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我兜里那包雄黄药粉,却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惊。李虎的死,
在村里掀起了轩然大波。警察来了,勘察了现场,最后定性为意外。山区生态好,蛇虫多,
夜里门窗没关好,被毒蛇钻了空子。这是官方的说法。村里人却议论纷纷。有人说,
李虎是外地人,八字太硬,冲撞了山里的邪祟。也有人说,王寡妇克夫,
不然怎么前一个男人死了,后一个也暴毙。更多的人,把矛头指向了那盆野味。
我就说嘛,山里的东西能乱吃?指不定吃了什么不干净的,招报应了!可不是,
听说法医在李虎胃里,发现了没消化完的狗肉……这个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来,一时间,
人心惶惶。王寡妇成了村里的瘟神,人人避之不及。她为李虎办了丧事,冷冷清清,
除了几个远亲,村里没有一个人上门。出殡那天,她哭得肝肠寸断。我站在自家院墙下,
冷冷地看着。我没有一丝同情。爷爷在堂屋里擦拭着一把老旧的猎枪,
那是他年轻时进山用的。枪身被他擦得油光锃亮,泛着森冷的光。爷爷,我走进去,
轻声问,是你做的吗?爷爷放下猎枪,抬眼看我。微微,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我只是在咱们家院墙外,洒了一圈它们不喜欢的东西。我懂了。爷爷的药粉,
不是引蛇的,而是驱蛇的。他把村里所有的蛇,
都驱赶到了唯一没有洒药粉的那个地方——王寡妇家。好一招釜底抽薪。
那……警察会不会查到……查到什么?爷爷反问,查到我保护自己家不进蛇?
我哑口无言。是啊,谁能想到,防守,也可以是最高明的攻击。李虎的死,像一块巨石,
投入了村子这片平静的池塘。但涟漪,却不止于此。李虎的家人从城里赶来,
一对看起来很精明的中年夫妇。他们不相信自己儿子是意外死亡,在村里闹了几天,
要求警察重新调查。但查来查去,还是那个结果。他们不甘心,开始调查李虎在村里的事。
很快,他们就查到了王寡妇头上。那天,我正准备去后山给战狼立个衣冠冢,路过村口,
看到李虎的父母把王寡妇堵在了榕树下。我儿子死的时候,跟你在一起,
他银行卡里那二十万块钱呢?李虎的母亲尖声质问。什么二十万?我不知道啊!
王寡妇脸色煞白。放屁!李虎前几天刚跟我们通过电话,说在乡下谈了个大生意,
让我们打了二十万过来!钱呢?李虎的父亲一把揪住王寡妇的衣领。
我真不知道……他没给过我……王寡妇快哭了。搜!李虎的父母和同来的几个亲戚,
像狼一样扑上去,粗暴地撕扯王寡妇的衣服和口袋。王寡妇尖叫着,挣扎着,
很快就被推倒在地。最后,一张银行卡从她贴身的口袋里掉了出来。李虎的母亲捡起卡,
逼问出密码,当场打电话查询余额。……里面一分钱都没有了!她气得浑身发抖,
一巴掌扇在王寡妇脸上,你这个贱人!你把我儿子的钱卷走了!王寡妇被打蒙了,
捂着脸哭喊:不是我!我没动过!卡是他给我的,但我一分钱都没花!鬼才信你!
我儿子死了,钱没了,肯定是你这个扫把星搞的鬼!说!你是不是还伙同别人害死了我儿子!
周围的村民围了一圈,指指点点,没人上前帮忙。我看着狼狈不堪的王寡妇,
心里没有半点波澜。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我走到一边,接起电话。喂?
是沈微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我是陆宴。受人之托,
来处理一些事情。陆宴。这个名字很陌生。谁托你来的?我问。一个你的长辈,
也是我的。男人的声音很平静,我在村口的停车场,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我们能见一面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在村口的空地上,我看到了那辆车。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休闲装的男人走了下来。他很高,身形挺拔,面容英俊,
但眼神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深沉。沈微?他朝我走来。我点了点头。我是陆宴。
他自我介绍,我父亲,曾是您爷爷手下的兵。我有些惊讶。我这次来,
是奉了家父之命,也是为了我自己的事。陆宴的目光转向不远处还在拉扯的闹剧,李虎,
原名李大壮,三年前在邻市因为故意伤人罪被通缉,一直在逃。我心里一震。
他接近王寡妇,是为了躲避追捕。至于他说的‘大生意’……陆宴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嘲,
就是你爷爷手里的那块玉佩。玉佩?那不是普通的玉佩。陆宴看着我,
眼神变得严肃,那里面,藏着一份名单。一份关于他背后整个犯罪团伙的名单。
我彻底呆住了。一块祖传的玉佩,竟然牵扯出这么多事。李虎的死,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现在,他们的人,可能已经盯上你了。陆宴说。我感觉后背一阵发凉。那你……
我的任务,就是拿回名单,把他们一网打尽。陆宴说,而你和你的爷爷,是关键。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沈微,我们需要合作。我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又看了看不远处像条丧家之犬的王寡妇。我忽然明白了爷爷那句猎人要有耐心
的真正含义。他等的,不仅仅是报复的时机。他等的,是像陆宴这样,
能将所有黑暗连根拔起的力量。我把陆宴带回了家。爷爷看到他,并不惊讶,只是点了点头,
像是见到一个久未谋面的故人。小子,你比你爹当年沉稳。爷爷给他倒了杯茶。
沈爷爷,您过奖了。陆宴恭敬地接过。他们在堂屋里说话,我没有进去。我走到院子里,
看着那两株爷爷许诺给王寡妇的牡丹。花开得正盛,娇艳欲滴。但我知道,这美丽之下,
埋藏的是什么。是战狼的骨灰。李虎死后第二天,爷爷就带着我,趁着夜色,
去了那片玉米地。我们挖出了那个黑色的塑料袋。打开的瞬间,我还是没忍住,
跑到一边吐了。爷爷却很平静,他将战狼的皮毛一点点收敛好,
连同那根他从肉盆里捻出的腿骨,一起放进一个陶罐里。回来的路上,爷爷说:牡丹喜肥,
尤其是骨肥。于是,我们把陶罐,埋在了这院里最名贵的两株墨绿牡丹之下。王寡妇,
你不是喜欢这花吗?那就让你,日日夜夜,守着你男人的战利品。想到这里,
我心里的恨意,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陆宴从屋里走了出来。
沈爷爷已经把情况都告诉我了。他走到我身边,玉佩现在在你身上,对吗?
我点了点头,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了那块玉佩。玉佩温润,上面雕刻着一只狼头,
栩栩如生。李虎他们并不知道玉佩的玄机,只以为是古董,所以才想强抢。
陆宴接过玉佩,在手里仔细端详,名单藏在夹层里,需要特殊的手法才能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