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秋老虎正烈,我蹲在楼下树荫里擦汗,
手里攥着刚取的两千块钱——这是给爸爸买制氧机的钱,他肺气肿犯了,夜里总喘得像风箱。
哥哥的车就停在旁边,后备箱敞着,里面堆着半箱土鸡蛋、两桶菜籽油,
还有我前几天给妈妈买的进口奶粉。"小晴,把那箱猕猴桃也搬上来。
"妈妈的声音从楼道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我抬头看见她拎着个鼓鼓的蛇皮袋,
袋口露出件眼熟的格子衬衫——那是爸爸去年生日,我花三百块给他买的,他一直舍不得穿。
"妈,那是爸的衬衫!"我冲过去抢,蛇皮袋却被她死死抱在怀里。"你小舅刚换了工作,
上班得穿体面点。"她往楼下跑,凉鞋在台阶上磕出噔噔响,"你爸有衣服穿,
旧的补补还能穿两年。"哥哥从驾驶室探出头:"妈,爸还等着制氧机呢,
再不去医疗器械店就关门了。"妈妈却把蛇皮袋塞进后备箱,
反手关上盖子:"制氧机哪天不能买?你小舅今天就要回城里,这些东西必须带走!
"后备箱关到一半,突然卡住了。我低头一看,是那桶菜籽油倒了,
金黄的油顺着缝隙往外渗,浸湿了哥哥刚换的备胎。"妈!这油是爸托乡下亲戚榨的,
说要留着过冬......""浸了就浸了,多大点事。"妈妈拽着我往单元门走,
"你小舅的孩子爱喝菜籽油,城里买不到这么纯的。对了,你那两千块钱先给我,
你小舅说他孩子要报兴趣班,差两千。"我猛地甩开她的手,钱掉在地上,
被风吹得滚到车轮边。"那是爸的救命钱!"我的声音在发抖,"上周他半夜喘不上气,
抱着暖气片哭的时候,你在给小舅的儿子织毛衣!你忘了医生说再不用制氧机,
他可能......""你咒你爸呢!"妈妈突然给了我一巴掌,打得我脸颊火辣辣地疼。
"你小舅拉扯大容易吗?小时候他总把馒头分给我一半!你爸有医保,怕什么?
"爸爸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二楼阳台,扶着栏杆的手在发抖。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
领口磨出了毛边,那是十年前我上大学时给他买的。"别吵了......"他的声音很轻,
却带着喘,"东西......让你弟带走吧......""爸!"我冲上楼,
看见他捂着胸口直咳嗽,指甲缝里还沾着药膏——昨天他咳得厉害,自己抹了点红霉素软膏,
说比去医院便宜。妈妈也跟上来,却径直走进卧室,
把爸爸床头柜上的阿胶糕塞进蛇皮袋:"你小舅的媳妇刚生完孩子,得补补。
"那是哥哥上个月托人从山东带的,三百多块一盒,特意嘱咐给爸爸补身体的。
我看着妈妈把阿胶糕塞进蛇皮袋,突然想起上周回家,看见爸爸偷偷把降压药掰成两半吃,
说要省着给小舅还车贷。哥哥发动汽车时,我听见后备箱里的奶粉罐滚来滚去。
妈妈趴在车窗上,给小舅塞了个红布包,我瞥见里面露出的钱——那是她这个月的退休金,
原本说好给爸爸买羽绒服的。汽车扬尘而去,爸爸突然咳得弯下腰,手里的搪瓷杯摔在地上,
碎瓷片溅到妈妈的凉鞋上。她尖叫着躲开,完全没看见爸爸咳在地上的痰里,
带着淡淡的血丝。二、被拆的婚床哥哥结婚那天,我凌晨四点就起来帮忙。
新房里飘着百合香,墙上的婚纱照闪着光,嫂子穿着红嫁衣坐在床边,
手里攥着我给她买的银手镯——那是妈妈说的"三金",原本该买金的,
她却把钱给小舅还了赌债。"小晴,看见我陪嫁的那床蚕丝被了吗?"嫂子四处张望,
"我妈说那是她攒了三年的钱买的,要留着给我们盖......"我心里咯噔一下,
昨天还看见蚕丝被放在衣柜顶上。正想说去看看,就听见楼下传来妈妈的大嗓门:"快装!
你小舅说他丈母娘要来,正好缺床好被子!"我冲下楼,看见小舅的面包车停在单元门口,
他正指挥着两个壮汉往车上搬东西。妈妈站在一旁,指挥着:"把那套新床单也带上,
你小舅家的被单该换了......""妈!那是嫂子的陪嫁!"我扑过去抢蚕丝被,
被单被扯得变形。小舅突然推了我一把,我撞在门框上,后腰传来一阵钝痛。
"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我姐乐意给,你管得着吗?"嫂子穿着红嫁衣跑下来,
看见蚕丝被被塞进面包车,
突然哭了:"那是我妈的心意......"妈妈却瞪了她一眼:"哭什么哭?
不就是床被子吗?等你小舅发了财,给你买十床!""发了财?
"哥哥穿着西装从楼道跑下来,领带歪在一边,"他上次说要开超市,
骗走了你给嫂子买金镯子的钱;前年说要做工程,拿走了爸准备做手术的钱!今天是我结婚,
你还要把我媳妇的陪嫁给他?""你个没良心的!"妈妈抓起桌上的花生往哥哥身上砸,
"要不是你小舅,你能有今天?当年你复读,学费都是他去工地扛水泥挣的!
""他那是去碰瓷!"哥哥的声音突然嘶哑,"我亲眼看见他躺在别人车底下,
被车主打得满脸是血!你为了护着他,骗我说他出车祸,
让我把助学贷款取出来给他'治病'!结果呢?他拿着钱去赌,输得精光!
"爸爸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攥着个红布包,是给新人的改口费。他看见面包车后门还敞着,
里面堆着嫂子的陪嫁——除了蚕丝被,还有她妈妈给的一对银碗,
甚至连墙上挂着的"囍"字,都被小舅的儿子扯下来塞进了口袋。
"够了......"爸爸的声音很轻,却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他把红布包递给嫂子,
然后看着妈妈,"那床婚床......你也打算给他搬走吧?"妈妈的脸瞬间涨红,
支支吾吾地说:"你小舅说他儿子要结婚,
正好缺张床......""那是我和你结婚时的床!"爸爸突然提高了声音,
胸口剧烈起伏,"你说要留给儿子结婚用,我刷了三遍漆,晒了两个月太阳!
你现在要给你弟?"婚床就放在客厅中央,雕花的栏杆上还缠着红绸。
小舅的人已经开始松动床脚,想把它抬出去。哥哥突然扑过去,趴在床上:"要搬床,
先搬我!"妈妈突然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弟弟要点东西都不给......"邻居们围过来看热闹,
指指点点的,嫂子的脸涨得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我看着爸爸佝偻的背影,
突然想起上周他半夜起来,给婚床的栏杆上蜡,嘴里念叨着:"得滑溜点,
别扎着我儿媳妇......"而妈妈那时正在给小舅打电话,
说要把嫂子的压箱底钱也"借"给他周转。面包车最终还是开走了,
拉走了蚕丝被、银碗和那套新床单。嫂子哭着回了娘家,说这婚不结了。
哥哥把自己关在房间,我听见他砸碎了所有东西。妈妈坐在客厅,抱着外婆的遗像,
一遍遍说:"你小舅小时候总护着我......"爸爸蹲在阳台,默默地抽烟。
烟蒂扔了一地,有个还烫在他的布鞋上,他却浑然不觉。我走过去,
看见他手里捏着张照片——那是他和妈妈结婚时的合影,年轻的妈妈穿着红棉袄,
笑得一脸灿烂,旁边的爸爸,眼里全是温柔。三、抵押的救命钱爸爸住院那天,
我正在外地出差。接到哥哥电话时,我正在签一份重要合同,
笔尖突然划破纸张——急性肺栓塞,需要立刻手术,押金先交八万。
我订了最早的机票赶回来,机场大巴上,哥哥发来微信:"妈把爸的救命钱给小舅了,
说他要投资个项目,肯定能翻本。"后面跟着个哭的表情,我盯着那行字,
眼泪突然砸在手机屏幕上。赶到医院时,手术同意书还没人签字。哥哥蹲在走廊,
头发乱得像鸡窝,他看见我,突然站起来:"我去卖血!
医生说可以应急......"我抓住他的胳膊,他的手腕细得像根棍,
上个月为了多挣点钱,他在工地连续干了三个通宵。妈妈从病房那头跑过来,
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借条:"小晴你看,你小舅写了借条!说一个月就还,还加利息!
"借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连还款日期都没写。"利息?"我抢过借条撕碎,
"爸现在在里面等着救命!你拿他的命换利息?"我指着重症监护室的门,
"上周医生就说要手术,你说再等等,等小舅的项目有消息!现在他倒好,拿着钱跑了,
你满意了?""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妈妈的声音尖利,"他是你亲舅舅!他会骗我吗?
当年要不是他,我早被我后爸打死了!你爸手术可以晚点,你小舅的机会错过了就没了!
"护士突然跑出来:"谁是李建国的家属?病人血压下降,必须马上手术!
"哥哥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转身就往楼梯口跑:"我去借高利贷!""不能借!
"我拉住他,高利贷的利滚利,我们一辈子都还不清。这时候,爸爸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我接起来,里面传来小舅的声音,带着醉意:"姐,
那钱我输光了......你再给我转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