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回国那天,才第一次敢照镜子。镜子里的我,头发乱成一团,脸上还有没褪去的血痕,
嘴角裂着,眼神空空的,像条刚从井底捞出来的狗。1公司通知我参加“泰国团建培训”。
我交了护照,签了协议。人事说,公司会统一安排交通、住宿。那天早上,
我在公司楼下等车。一辆商务车停下,司机报出我的名字。我上车,车上还有四个人,
都是不熟的面孔。我们到了机场。有人发机票,说已经帮我们值机,登机牌都打好了。
飞机落地后,我们刚出关口,就有人举着牌子叫我的名字。那人收走了我和其他人的护照,
说要统一去登记入境信息。我问什么时候还护照。他笑了一下。男子:不急,
今晚旅馆里发我们被带上另一辆车,窗户贴了黑膜,看不清外面。我手机开不了数据,
打不了电话。一小时后,我们停在一栋楼前。旅馆很旧,门口站着两个穿制服的人。
他们分好房间,把我安顿在顶楼。房间信号很差,Wi-Fi连不上,电话无法接通。
我敲隔壁门,没有人应答。晚上,我洗了澡,锁好门,躺下睡觉。半夜,我醒了。
隔壁一直没动静,我去找前台。我: 请问隔壁那位小姐去哪了?前台是个年轻男人,
听不懂中文,只说了几句泰语。我没听懂。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天很亮,门有人敲。
我拉开门缝,一个男人一把推开门,用布套住我头。我被按住,被抬上车。
后座是铁皮焊接的货车箱。我被甩在角落,四周是汽油味、尿骚味,还有呜咽声。灯光一闪,
一只腿赫然出现在我面前。那不是完整的腿。是一个女生的断腿,从膝盖往下没有了,
包着厚纱布,已经发黑。我看到她躲在角落,脸贴着车壁,嘴里在哼。我想动。刚抬起头,
耳边响起男人的声音。司机:别动,不然你也少条命我靠在车厢壁上,不再挣扎。
车开了很久,经过几个弯道,我看不清外面。窗户被封死,我只能从缝隙里看到模糊的街景。
泰文广告牌,人影模糊,远处是陌生的城市。车最终停下。门打开。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把我拖下去。地面是碎石和烂泥。旁边是红砖墙,墙角堆着破棉被和铁桶。
我刚想开口,一个男人掐住我脖子,把我拽得往前走。他贴着我耳边说话。男人:会哭吧?
从今天你就靠哭吃饭我没有回答。他把我推进屋子。里面是水泥地,灯光昏暗。
靠墙蹲着十几个人,大部分是女人。他们穿着残破衣物,有人包着头,有人跪着,
脸上是脓和伤口。一个男人正拿着铁钳烫一个女孩的脚趾。女孩发不出声音,只在抖。
有人在哭,声音细小,像小猫一样。耳边都是哼哼声、喘气声、铁链声。我被推到角落,
有人往我身上丢了一块脏布。我低头看,布上有血。我还没反应过来,后脖被按住,
我的脸贴上冰冷水泥地。2我被推进一间小屋。地面是干裂的水泥地,四角潮湿发霉。
屋里有七八个人,蜷缩在地上。有人用破布裹着腿,有人少了手。空气中有股馊味。
靠门边一个女孩正在啃馒头,馒头发黑。角落有个女人躺着,眼睛半睁着,额头贴着地面。
我刚想站稳,一个男人走进来,抬脚踢在我肚子上。老王:新来的,
明天跟阿龙出去他说完就走了。我靠在墙边,不敢动。身后传来呼吸声,很快又安静下来。
天黑后有人递来一块湿毛巾和一个不锈钢碗,碗里是米饭,夹着一块发黄的榨菜。第二天,
天刚亮,我被人拎起来。一个叫阿龙的男人拖着假腿走在前面。他穿着宽大的旧外套,
一只手拿着木棍。阿龙:跟紧,别丢了他带我坐上面包车,车里有四个像我一样的新手。
半小时后我们在市区下车。他让我在一个人流密集的红绿灯口坐下。他递给我一块纸板,
上面写着泰文和几句英文。我不认识。阿龙:坐地上,把腿伸出去,哭我看着他,
他自己已经跪下了。他把帽子放在地上,往自己头上泼了一瓶水。阿龙:你哭得像样点,
一天能收四百我不知怎么哭。阿龙:想活命,就哭我低头,用手抠自己手背,
强迫眼泪流出来。一个小时后,帽子里只有三十几块零钱。我喊了一声,没人理。我说中文,
有人回头皱眉。一个孩子走过,把纸巾丢到我脸上。我没有动。太阳很晒,地面滚烫。
我的手和背都出汗了,衣服贴在身上发臭。我嘴唇干裂,眼前发黑。中午阿龙递给我一瓶水,
我喝了一小口。他说太慢了。阿龙:哭得太丑,没人信你惨傍晚我们被拉回营地。
老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他看了我的袋子。老王:两百?你当自己来度假?
他扇了我两耳光,我被打得耳鸣。他抬脚踩在我膝盖上,我跪倒在地。
老王:明天再这样,就别回来了我被拖进铁笼。笼子有五个女孩,最小的像十四五岁。
我靠在角落。有个女孩挪到我旁边。她说她叫阿妹。她说她被抓来两年了。她掀开裤腿,
里面没有小腿,只剩大腿根。阿妹:别想跑,他们真会打断腿她指了指天花板。
阿妹:那个吊钩,就是用来打人的我没说话。她递给我一块毛巾。夜里,
铁笼外面有人走动,铁链碰撞声一直没停。我觉得自己在发烧,背贴地面冰凉。阿妹睡着后,
嘴里还在说梦话。她在说妈妈。3第三天,我被安排去市中心。车停在一条热闹的步行街。
阿龙把我推下车。他说今天要讨到五百铢,不然回去跪到天亮。我坐在地上,把腿伸出去。
身上还是那件没洗过的破衣服,汗疹从脖子一直到手臂。太阳直晒,我的头越来越晕。
我低头装哭,眼泪流不出来。路过的人没有一个停下。中午时,阿龙过来踹了我一脚。
阿龙:装死没用我撑着地面,摇了摇头。下午,我挣到了一百六十铢。
我把零钱藏在纸板下面,慢慢靠近地铁站。阿龙看手机,我突然冲进人群。我跑进一条小巷,
拐了两个弯,甩开他。巷子尽头是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车门半掩着。我钻进后排,缩成一团。
车里很臭,有尿味和腐臭味。我不敢动,手抱住膝盖,背靠着座椅。忽然,我闻到血腥味。
我低头一看,车座底下蜷着一个人。是个女人,头发打结,脸贴着地毯。她的腿是血的,
没穿鞋,裤腿撕碎。她睁开眼,看了我一眼。女人:别相信他们,
他们不只是要你讨钱她说完就闭上眼。我喊她没有反应。我伸手去碰她,手一抖。
她的身体很凉。我推开车门,想跑。才刚迈出一步,就被人从后面拽住。
两名穿制服的人站在我身后。其中一个拽住我胳膊,按我头往下压。
保安1:你跑哪去保安2:抓回去他们把我拖上一辆车,车内没有窗户。
他们不说话,只压着我肩膀。回到营地时,老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短棍。我还没站稳,
他一巴掌打在我脸上。老王:想死可以说,我们专门有人收尸我没说话,低头站着。
他抓住我头发,把我拖进前院。那里有个木柱,上面挂着一根铁链。他把我吊起来。
我双脚离地,手臂被勒得发麻。几个女孩跪在旁边擦地板。其中一个低头哭,
眼泪滴在破布上。她擦的地方有血。我看到前面那辆面包车被开回来。后排的尸体被拖下来,
用塑料布包住。女孩的头发露在外面,腿还在滴血。老王看了一眼,说了一句。
老王:废物一个有人拖着尸体往后院走。一路血迹,像一条红线。我被吊到天黑。
风吹得我全身发冷。耳边是铁链碰撞的声音,还有旁边女生的咳嗽声。
4我从柱子上被放下来的时候,已经昏过去。耳边是老王的声音。老王:吊一晚,
她还活着我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封闭的地下室。天花板很低,墙壁潮湿,地面是水泥地,
踩上去有积水。水渍里混着干涸的血迹,还有烟头和破布。灯光昏黄,
只有一个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在闪。我靠在墙角,腿已经没有知觉。门外传来脚步声。
几个人走进来,穿着红色马甲,脸上带着口罩。他们推了七八个女孩进来,年纪不一,
衣服破烂,头发打结。一个高个男人带着耳麦走进来,手上拿着遥控器。他拍了两下手。
高个男:靠墙站好,谁不动就拖出去我们慢慢挪过去。有一个女孩不听话,想往外冲。
红马甲举起棍子打在她头上。女孩摔倒,抽搐几下后不动了。没人出声。我们都贴着墙站着。
高个男:今天开始教你们怎么哭他拿遥控器按了一下。墙上那台老旧电视屏幕亮了。
画面里是我,跪在街边,满脸脏污,眼睛红肿。我记得那是第一天乞讨时被泼水后的画面。
我低头不敢看。高个男:你是我们现在最值钱的脸我胃里翻涌。我转过头呕吐在地。
旁边一个红马甲提起一桶冷水,朝我头上泼下来。我睁不开眼。水顺着脖子往下流,
背后全是冷的。高个男:哭得像样点,一天赚一千他转身出去。
几个女孩在镜子前练表情。有的睁大眼睛哭,有的咬嘴唇流泪。有人哭不出来,
被拿棍子打腿。晚上,每人发一个铁碗。碗里是米饭,发酸的,米粒黏成一团。
上面压着一块鱼骨,骨头还没剔干净。我不想吃。有人盯着我。红马甲:吃完,
不然明天加节目我把饭吃完。喉咙发涩,胃里翻腾。风扇响起来,咯吱咯吱。我靠着墙,
蜷在角落。旁边一个女孩低声开口。她说她叫阿英。她十五岁,
是在上学路上被人塞进车里的。她的右手不见了,肩膀包着纱布。
阿英:我现在用左手吃饭,快学会了她笑了一下,很轻。我看着她的脸,脸颊有旧伤,
眼睛不敢直视人。夜里,灯没关,风扇一直响。我们轮流睡觉,怕有人半夜被拖走。
第二天一早,门开了。我们被带出去。我走在街头,太阳刚升起来。路人很多。
我的腿还在痛,是吊起来留下的伤。我一瘸一拐,坐在地上。阿英坐我前面几米远。
她动作慢,没哭出声音。有人走过去撞了她一把,她倒在地上。没有人停下。阿英伸出左手,
想自己爬起来。她没成功。几分钟后,有人把她拖走。她的鞋掉了,留在原地。
5阿英那天被拖回来的时候,脸是青的,嘴角有血。她的左手耷拉着,一动不动。
她坐在笼子里,靠着铁栏。她没哭,只是看着天花板。她吐了一口血,黏在衣服上。
我靠过去,她说不了话,只轻轻摇头。当天晚上,老王来查收成。我只讨到一百八十铢。
老王看了一眼,就走过来。他抓起我的头发,把我按在地上。我的额头磕在水泥上,
有一股腥味。我没喊。老王踩住我的左臂,身体往下压。骨头断了,很响。
我手指一抽一抽地颤,脸贴着地面。我听到他说话。老王:再这样,
明天就丢去试药我没回话。他走了。阿龙进来,拖住我脚,把我拖出笼子。
他带我走进后巷的小仓库。地上全是旧纸箱和绳子。他找了一根粗绳,把我绑在一个立柱上。
我的手被举起,压着伤口。阿龙:警告而已,下次不给五百,就换人他说完,把门关上。
我一个人坐着,腿抽筋,汗往下滴。深夜,我听见有人在角落哭。哭声很轻,带着哑音。
我问是谁。她说她叫丽丽。她是三天前被送进来的。她说她讨不到钱,
第一晚就被打瞎了一只眼睛。我问她有没有人来救过。丽丽:有个女孩跑出去,
回来的时候,舌头被割了她没再说话。我闭上眼,靠在柱子上睡着。第二天,我被拉起来。
胳膊肿了,像馒头一样,衣服已经被血粘住。我抬不起碗,吃饭时用嘴巴去叼。中午,
阿龙拿来一个塑料袋。他把我受伤的手包起来。阿龙:这样更惨,骗钱多我没说话。
我坐在地上,低头看自己手上的塑料袋,透明的,里面是脓水。我继续装哭。
有几个游客走过,没有停下。一个男人站在我面前,拿起手机对我拍照。他拍了好几张,
换了角度。我一动不动。他笑了一下。男人:这镜头好,回头能爆他说完就走了。
我坐在那里,听着那个“爆”字,脖子忽然发冷。风吹在伤口上,像刀割一样。我继续不动。
我看着脚边的阴影慢慢变长,天快黑了。6第三周,我的左手开始发黑。皮肤一层一层脱落,
溃烂处有黄脓,味道像烂肉。老王看了一眼,转身去拿药。他拿着针管走过来,
拍了拍我的脸。老王:不打这针,你明天就没手了我没说话。他扎在我脖子里,
药水推进去,很凉。我眼前一黑,睡了整整一天。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街头。
我坐在地铁口,手还绑着塑料袋,旁边坐着阿龙。他穿了件破T恤,脸上贴着创口贴。
他看着来往的人群,低声说了一句。阿龙:记住,我是你爸我点了下头。地铁口很吵,
广播不停播报车次。人来人往,没人看我们一眼。我低头看地面,眼睛被阳光刺得睁不开。
我抬头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她穿着白T,牛仔裤,头发扎在脑后。她背着帆布包,
从人群中穿过。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她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她的表情没变,
眼神停留不到一秒,又转过去。我还没喊她,她已经走远。几分钟后,她从后方靠近我。
她靠近我耳边说了一句。小艺:别出来她说完就走了。我没追。她消失在人群里。
那天回到营地,老王说我要接受检查。他翻我衣服,撕开我的上衣口袋。他说我偷药。
我还没解释,他就扇了我一巴掌。我的脸被打歪,嘴角出血。他抬脚踹我肚子。我弯下腰,
咳了两口血。老王:再偷,直接送废人组他扭头走了。晚上我坐在铁笼里,
抱着自己的手。我的手还在流脓。铁笼里很闷,没有风。我靠着栏杆闭上眼。
脑子里一直是小艺的声音。她说话没有情绪,像背台词。我开始想,她是不是来救我,
还是已经成了他们的人。第三天,我继续被拉出去。我坐在一家便利店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