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手背上的眼睛凌晨三点十七分。不是闹钟,也不是楼下醉汉的嚎叫。是一种声音,
一种直接在我颅骨里嗡嗡作响的低频震动,硬生生把我从乱梦深处拽了出来。
心脏在肋骨后面擂鼓,撞得生疼。喉咙干得像塞满了砂纸,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磨砺的痛感。
我摸索着拍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手下意识地按在狂跳的心口,却猛地僵住。
触感不对。不是睡衣粗糙的棉布纹理,也不是皮肤正常的温热光滑。那感觉……冰冷、坚硬,
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属于人体的凸起弧度。我猛地缩回手,举到眼前。呼吸瞬间停滞。
在我右手手背,靠近食指指根的位置,皮肤下方,清晰地浮现出一个东西。一个符号。
它极其简单,却又透着难以言喻的邪性。一个完美的正圆,内部镶嵌着一个等边三角形。
三角的顶端尖锐地指向我的手腕,而三角的中心,
是一只睁开的、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深邃、冰冷、毫无生气的钴蓝色的眼睛。
它像是用最纯粹的蓝宝石雕琢而成,又像是直接从我骨头里长出来,嵌在皮肤下面。
没有痛感,没有灼热,只有一种深彻骨髓的、被异物侵入的冰凉感,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那蓝色的“眼球”在昏黄的灯光下,似乎还极其缓慢地、微不可察地转动了一下,
死死“盯”着我。“呃……” 一声干呕冲上喉咙,又被我死死压住。胃里翻江倒海。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这不是幻觉。它就在那里。冰冷,诡异,
沉默地宣告着某种我无法理解的入侵。我几乎是滚下床,跌跌撞撞冲进狭小的卫生间。
冰冷的瓷砖刺着我的赤脚。我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我疯了似的搓洗手背,
用指甲去抠,用香皂猛擦,皮肤被搓得通红,甚至渗出血丝,可那个符号,
那枚冰冷的蓝眼睛,纹丝不动。它仿佛焊在了我的骨头上,嘲笑着我徒劳的挣扎。
水珠顺着我的下巴滴落,砸在洗手池里,声音空洞得吓人。我抬起头,
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的脸,眼窝深陷,瞳孔因恐惧而放大。镜中人的手背上,
那只蓝眼睛也“看”着镜外的我,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的审视。
手机在卧室床头柜上突兀地震动起来,嗡嗡声在死寂的凌晨显得格外刺耳,
几乎要盖过我耳朵里血液奔流的轰鸣。我几乎是扑过去的,手指颤抖得厉害,
划了好几次才接通。“李哲?李哲!是你吗?老天爷,你总算接了!” 是王磊的声音,
我的同事,一个平时说话都慢悠悠、仿佛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家伙。
此刻他的声音却像被砂纸磨过,又尖又利,每一个字都带着濒临断裂的恐慌,“出事了!
出大事了!你看新闻了吗?快看!全世界…全世界他妈都疯了!”“王磊?
”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慢点说,到底怎么了?
” 我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再次瞟向手背,那只蓝眼睛在屏幕幽光的映照下,似乎更幽深了。
“慢?慢个屁啊!” 王磊在电话那头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哭腔,“符号!
那个该死的蓝色眼睛符号!网上炸了!推特、脸书、朋友圈…全他妈是!有人手上长,
有人脸上长!还有…还有人说,长出来的人…会死!会莫名其妙地死!你快看啊!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比刚才洗手时的冷水还要刺骨。
我手忙脚乱地点开手机浏览器,随便点开一个主流新闻网站的链接。
页面加载的旋转图标仿佛转了一个世纪。头条新闻的标题像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进我的视网膜:全球突发“蓝眼符号”事件!多地报告群体性恐慌,
疑为新型“群体性癔症”爆发!标题下面,配着一张触目惊心的照片。
那是在一个拥挤的机场候机大厅,人群像被惊吓的羊群,推搡着,哭喊着。无数只手,
不同肤色,不同年龄,高高举起,或者绝望地抓挠着自己的脸、脖子、手臂。
在那些暴露的皮肤上,清晰可见的,是一个个刺眼的、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符号!正圆,
三角,中心是那只冰冷的、毫无生机的钴蓝之眼!密密麻麻,如同瘟疫的标记!照片角落,
一个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倒在地上,身体扭曲,一只手死死抓着自己胸口衣服,
而他裸露的手腕上,赫然也是一个蓝眼符号!嗡——脑袋里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一片空白。手机差点脱手滑落。“看…看到了吗?” 王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带着绝望的颤抖,“是真的!李哲,是真的!我们…我们可能也…”“王磊!
” 我猛地打断他,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你…你手上有没有?你有没有?!
”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电话那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王磊粗重、带着痰音的喘息声,
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可怕。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有。
” 王磊的声音终于传来,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我心上,
“左手…左手背上…就在刚才…突然感觉发冷…然后就看到了…”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
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惊恐,“李哲!我感觉…我感觉好冷!全身都在发冷!像掉进冰窟窿了!
呼吸…呼吸不上来!它…它在看我!那个眼睛!它在动!”“王磊!冷静!别自己吓自己!
” 我对着手机大吼,徒劳地试图压下自己同样翻腾的恐惧,“癔症!
新闻说了是群体性癔症!心理作用!深呼吸!王磊!听我说,深呼吸!
”“不是…不是癔症…” 王磊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的抽气和剧烈的咳嗽,
“好…好难受…心脏…像被…被攥住了…李哲…我…我怕…”“撑着!我马上过来!听见没?
我马上过来!” 我对着电话咆哮,顾不上穿鞋,赤脚冲向大门,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门把手。
王磊住的地方离我不远,就在隔壁小区!“来…来不及了…” 王磊的声音陡然微弱下去,
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干,“它…它…好蓝…”电话那头,
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倒地的巨响。紧接着,是死一样的寂静。“王磊?王磊!说话!王磊!
” 我对着手机嘶吼,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紧,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只有电流的嘶嘶声,像毒蛇在啃噬我的耳膜。我猛地拉开门,凌晨冰冷的空气灌进来,
却丝毫无法冷却我浑身沸腾的血液和深入骨髓的寒意。我冲向电梯,疯狂地按着下行键,
眼睛死死盯着屏幕。通话时间还在跳动,但那边,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电梯门冰冷的金属映出我扭曲、惊恐的脸,还有我手背上,那只在昏暗灯光下,
仿佛闪烁着妖异蓝光的眼睛。它在看着我,也在看着一个刚刚消逝的生命。
2 疾控中心的谎言刺耳的警笛声撕碎了凌晨的寂静,红蓝光芒在我公寓楼下疯狂旋转闪烁,
把湿漉漉的街道映照得如同诡异的舞台。我套了件外套,赤着脚,
像个梦游者一样被两名戴着口罩、眼神警惕的警察“请”上了车。冰冷的金属座椅贴着皮肤,
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我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死死盖住右手手背,
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瘟疫源头。隔着外套口袋的布料,我都能感觉到那符号的存在,
冰冷、坚硬,像一块嵌入血肉的诅咒徽章。车里没人说话。
只有电台里模糊不清的通讯噪音和司机沉重的呼吸声。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警察的目光偶尔扫过我,带着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我知道他们在看什么——看一个可能的“传染源”。车没有开往警局,而是七拐八绕,
最终停在一栋戒备森严、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大楼后面。厚重的金属门无声滑开,
露出里面惨白到刺眼的灯光。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混合着某种刺鼻化学药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呛得人直想咳嗽。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我们一行人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被无情地弹回来。我被带进一个狭小的房间。四面白墙,
一张金属桌子,两把椅子,头顶是同样惨白的光管。没有窗户,
只有墙角一个闪烁着红点的摄像头,像一个沉默的窥视者。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死寂中却如同惊雷。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
每一秒都像砂纸在磨砺神经。手背下的符号似乎更冷了,那股寒意顺着血管蔓延,
让我忍不住微微发抖。王磊最后那微弱、充满恐惧的“好蓝…”不断在我脑海里回响,
伴随着那声沉闷的倒地巨响。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穿着标准的疾控中心白色防护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眼睛很锐利,带着一种审视和疲惫交织的复杂神色。
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和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文件夹。“李哲先生?
”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有些沉闷,但很清晰,带着公事公办的冷静。我僵硬地点点头。
她在桌子对面坐下,将平板和文件夹放在桌上。护目镜后的眼睛快速扫过我盖住手背的左手,
眼神没有任何波动。“我是疾控中心特别事件应对小组的负责人,秦岚。”她自我介绍,
语气平淡无波,“关于你的同事王磊先生的不幸,我们深表遗憾。请节哀。
”“他到底怎么死的?”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像自己的,“是不是因为这个?
” 我猛地抬起右手,扯下外套袖子,将那枚刺眼的蓝色眼睛符号暴露在惨白的光线下。
它像一块活着的蓝冰,嵌在我的皮肉里。秦岚的目光落在符号上,停留了两秒。
她的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深的、职业化的凝重。她移开视线,点开平板,
调出一份报告。“初步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
像是在念一份普通的化验单,“王磊先生死于急性心源性猝死。心脏骤停,
没有发现器质性病变,也没有中毒迹象。”“猝死?” 我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猛地站起来,
双手撑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身体前倾,“你告诉我他是猝死?
就在他告诉我他手上也长了这东西,说感觉全身发冷,心脏被攥住之后?秦医生!
你看着这个!” 我用手指狠狠戳着自己手背上那冰冷的蓝眼符号,
“这东西就在他死前出现了!你告诉我这是巧合?”秦岚没有被我激动的情绪影响。
她只是微微向后靠了靠,双手交叉放在平板电脑上,护目镜后的目光平静地迎着我。
“李先生,请冷静。我理解你失去朋友的悲痛和恐惧。” 她的声音放缓了一些,
但内容却像冰锥,“目前全球范围内爆发的这种皮肤印记现象,
结合伴随出现的恐慌情绪和部分人员突发心因性反应,从流行病学和心理学角度分析,
高度符合‘群体性癔症’的特征。”“群体性癔症?”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一股荒谬的怒火直冲头顶,“你是说,王磊是被自己吓死的?我们所有人都是自己吓自己?
这玩意儿,” 我再次用力点了点手背,“只是个集体幻觉的纹身贴纸?”“症状是真实的,
印记也是真实存在的生理现象,” 秦岚纠正道,语气依然没有波澜,“但其成因,
我们高度怀疑是由某种未知的、具有高度传染性的‘心理模因’meme引发。
一种强大的、能通过信息媒介如网络、视觉冲击迅速传播的恐惧概念。
这个概念本身触发了大脑的应激反应,导致肾上腺素激增、血管痉挛,
最终在易感个体身上诱发了类似王磊先生这样的极端生理后果。皮肤上的印记,
很可能是这种剧烈神经应激下产生的某种…皮肤神经官能症表现。
”她的话像一套精密却冰冷的机器吐出的零件,逻辑看似严密,
却完全剥离了那符号本身透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心理模因?神经官能症?
” 我重复着这些拗口的词,感到一阵无力,“那这东西怎么解释?” 我指着符号,
“一模一样!全世界成千上万的人,一夜之间,手上、脸上,都长出同一个符号!
同一个该死的蓝眼睛!这也是集体潜意识约好的吗?还有,” 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试图穿透那层防护镜片,“秦医生,你告诉我,这东西会传染吗?物理接触?空气?
还是看一眼就会中招?” 这是我心底最深的恐惧,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
秦岚沉默了几秒钟。这短暂的沉默让房间里的空气更加凝滞。她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前,
” 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更沉,“我们没有发现明确的生物性传染源。没有病毒,
没有细菌,没有已知的任何病原体能在不同个体间瞬间引发如此一致且复杂的生理印记。
” 她顿了顿,护目镜后的目光锐利地刺向我,“它的‘传染性’,更可能体现在心理层面。
恐惧本身,就是最强大的传染源。看到印记,引发恐惧,恐惧诱发应激,
应激可能…导致印记在自己身上出现。” 她指了指我的右手,
“尤其是在目睹了他人…不幸之后。” 她暗示着王磊的死对我可能造成的影响。“所以,
按你的说法,”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慢慢坐回冰冷的椅子,
巨大的疲惫和荒谬感淹没了我,“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别害怕?告诉自己这只是个纹身?
然后祈祷自己心脏够强?”“我们会提供心理干预和必要的镇静药物,帮助大家稳定情绪。
” 秦岚避开了我尖锐的问题,公式化地回答,“同时,控制信息传播,避免恐慌升级,
是当前的重中之重。李先生,你需要配合我们,留在这里接受观察,并且,
” 她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在官方发布统一信息之前,
不要对任何人谈论你手上的印记,尤其是不要传播任何可能引发恐慌的猜测。这非常重要。
”官方信息?统一口径?我看着她防护服上那冰冷的疾控中心徽标,
又低头看看自己手背上那枚更加冰冷、更加诡异的蓝眼符号。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他们真的不知道吗?还是…他们知道得更多,却选择了掩盖?
“留在这里?像坐牢一样?” 我声音嘶哑,“外面呢?外面怎么样了?
” 王磊电话里描述的机场混乱画面再次浮现。秦岚没有直接回答。她操作了一下平板,
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画面,推到我面前。画面晃动剧烈,显然来自某个人头攒动的公共场所。
是白天。一个大型购物中心的中庭。人群像无头苍蝇一样尖叫、推搡、奔跑。
导火索是几个站在自动扶梯上的人,他们突然停下,指着自己或同伴的脸、手臂,
发出惊恐的尖叫。骚乱像瘟疫般瞬间蔓延。有人跌倒,被踩踏。保安试图维持秩序,但很快,
镜头捕捉到一个保安突然捂住自己的脖子,表情极度痛苦,踉跄着倒下,他挽起的袖口下,
一个蓝色的印记一闪而过……画面戛然而止。“恐慌正在蔓延。
” 秦岚的声音透着一丝沉重,但更多的是对失控局面的忧虑,
“这就是为什么信息管控至关重要。失控的恐惧,本身就能杀人,
甚至比任何物理性的东西杀得更快、更多。”就在这时,房间角落里,
一个悬挂在墙壁上的小型公共电视屏幕,原本播放着无声的风景宣传片,画面突然被切断,
切换成了紧急新闻直播的标志。我和秦岚的目光同时被吸引过去。屏幕里,
是国家电视台庄严的新闻演播室。背景是深蓝色的国家台标。然而,坐在主播台后的,
却不是熟悉的主播,
而是一位经常出现在国际新闻头条上的、位高权重的面孔——外交部的张部长。
他正在就当前的“全球性群体恐慌事件”发表讲话,神情严肃而沉稳。
“……各国政府和科学界正在通力合作,对这一突发性的群体心理现象进行深入研究。
民众无需过度恐慌,这并非生物性疫病,
而是一种在信息时代高速传播下产生的罕见心理共振现象。保持冷静,相信科学,
配合政府引导,是战胜当前困难的关键……”张部长的声音通过电视扬声器传出,沉稳有力,
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对着镜头,右手习惯性地抬起,似乎要做一个强调的手势。
就在那一瞬间。高清的电视画面,将他右手手背上的细节,纤毫毕现地呈现在屏幕上,
也清晰地投射在我和秦岚所在的这个冰冷房间的墙壁上。在他手腕上方,
靠近大拇指根部的位置。一个完美的正圆,一个内嵌的等边三角。三角中心,
是一只睁开的、冰冷深邃的、毫无生气的钴蓝色眼睛。那诡异的符号,
就那样堂而皇之地、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这位代表着国家权威和科学理性的高层政要的手背上!
张部长似乎毫无察觉,他依旧沉稳地念着稿子,那只带着蓝眼符号的手还在空中微微挥动。
“啪嗒。”秦岚手中的电子笔掉落在金属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她整个人僵住了,
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塑。护目镜后,那双一直保持冷静、锐利的眼睛,
此刻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巨大的惊愕和一丝……动摇。我猛地转头看向她,心脏狂跳,
几乎要冲破胸膛。“秦医生?” 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而颤抖,
“群体性癔症?心理模因?” 我指着屏幕上张部长手背上那刺眼的存在,
“这玩意儿…也共振到张部长的大脑里了?还是说,
这‘模因’已经高级到能无视你们的级别和防护服了?!”秦岚没有回答。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盯着张部长手背上那个无法用“心理应激”解释的符号,
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它。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之前那份滴水不漏的专业冷静,
被这活生生的、发生在最高层的铁证,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房间里只剩下电视里张部长沉稳的讲话声,以及我们两人沉重的、无法平复的呼吸声。
那枚在屏幕上清晰可见的蓝眼睛,像一个冰冷的嘲讽,悬在房间中央,
也悬在了所有官方解释的废墟之上。3 冷冻库里的审判城市在燃烧。不,是秩序在燃烧。
从那个被严密看管的疾控中心隔离点逃出来,仅仅过去不到十个小时,世界已经面目全非。
官方那套“群体性癔症”、“保持冷静”的说辞,在张部长手背上那只蓝眼睛出现的瞬间,
就彻底崩塌了,连同它一起崩塌的,是所有人的理智。街道像被飓风扫过。橱窗碎裂,
玻璃碎片在阳光下闪着危险的光。车辆被掀翻、点燃,浓烟滚滚,
如同巨大的黑色蟒蛇在城市上空扭曲盘旋。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垃圾腐烂的酸臭味,
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尖叫、哭喊、愤怒的咆哮和零星的枪声,混杂在一起,
形成一曲疯狂而绝望的交响乐。人群像沸腾的蚁群,在混乱中冲撞。有人挥舞着棍棒,
砸向一切看得见的东西;有人抱着抢来的食物和水,
眼神空洞地奔跑;更多的人则蜷缩在角落,或者盲目地随着人流涌动,
脸上只剩下麻木的恐惧和求生本能。混乱中,不时有人突然倒下,身体剧烈抽搐,
手指死死抓挠着自己的胸口或脖子,皮肤上那蓝色的印记在混乱的光影中一闪而过,
如同死神的即兴涂鸦。每一次倒下,都引发周围更剧烈的恐慌和踩踏。“别停!这边!
”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我旁边吼道。是赵强,一个前建筑工人,体格壮得像头熊,
是我在混乱中遇到的少数几个还保持着一丝清醒和行动力的人。
他挥舞着一根从路边消防栓上拆下来的沉重撬棍,
狠狠砸开一个试图扑向我们抢夺背包的疯狂男人。我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紧紧跟着他。我的背包里只有几瓶水和几包压缩饼干,
是之前从一家被洗劫一空的便利店角落里翻出来的,此刻却重若千斤。
手背上那枚蓝眼符号在奔跑中随着脉搏微微跳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冰冷的刺痛,
提醒着我死亡的如影随形。“看到那个超市了吗?地下仓库!听说有人占了,
弄了个临时避难所!” 赵强指着前方一个大型连锁超市的招牌喊道。
那超市的大门已经被暴力破开,黑洞洞的入口像巨兽的嘴。我们奋力拨开混乱的人流,
冲向超市入口。里面一片狼藉,货架倒塌,商品散落一地,被踩踏得不成样子。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变质食品的混合气味。
几个同样带着武器菜刀、棒球棍的人警惕地守在通往地下仓库的厚重防火门入口。
“干什么的?”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凶狠的男人拦住我们,手里的砍刀晃了晃。
“找活路!” 赵强喘着粗气,把撬棍拄在地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具有威胁性,
“听说下面有地方?”刀疤男审视着我们,目光扫过我死死捂住手背的右手,
又看了看赵强壮硕的身板,似乎在权衡。最终,他侧开身,用砍刀指了指黑洞洞的楼梯。
“下去!规矩点!闹事的直接扔出去喂疯子!”厚重的防火门在身后关上,
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喧嚣,只剩下沉闷的撞击声和隐约的惨叫。沿着楼梯向下,
空气骤然变得阴冷潮湿。地下仓库很大,原本堆满货物的区域被清理出一片空地。
应急灯发出惨绿的光,勉强照亮着几十张惊魂未定、写满疲惫和恐惧的脸。
人们蜷缩在垫子或纸板上,互相依偎着取暖,低声啜泣或麻木地发呆。
空气中飘荡着消毒水的味道,但更浓的是汗味、尿骚味和绝望的气息。角落里,
一个穿着不合身白大褂、戴着碎裂眼镜的瘦削男人——孙医生,
正在给一个手臂流血的人做简易包扎。他动作麻利,但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着,
透着一股强撑的疲惫。“新来的?”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但肩章被撕掉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叫老周,眼神沉稳,
手里拿着一根警棍,像是这里的临时组织者。“食物和水上交,统一分配。别惹事,
互相看着点。谁要是不对劲…”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过人群,“立刻报告。
”我和赵强默默地把背包里的东西交给旁边一个负责登记的女人。
我始终用左手紧紧捂着右手手背,动作僵硬。“手怎么了?
” 老周的目光像鹰隼一样落在我右手上。“摔…摔了一下。” 我尽量让声音平稳,
不敢看他。老周没再追问,但那审视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才移开。
我把右手更深地插进外套口袋,冰冷的符号紧贴着大腿皮肤,寒意透骨。
时间在地下仓库里失去了意义。只有应急灯那恒定不变的惨绿光芒,
和外面隐约传来的、如同背景噪音的混乱声响,提醒着世界还在继续崩坏。
食物和水在严格控制下一点点消耗。恐慌并未消失,它像地下的暗流,在沉默中积蓄力量。
“看!快看!电视!” 突然,
靠近楼梯口的一个年轻人指着墙上挂着的、原本用于监控仓库内部的小型显示屏尖叫起来。
那屏幕不知被谁调到了新闻频道。信号很差,画面剧烈抖动,满是雪花。
但依然能辨认出画面里是某个国际大都市的街头!景象比我们这里更恐怖十倍!
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如同瀑布般碎裂、坠落。街道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无数的人影在疯狂地互相攻击、撕咬!那不是抢劫,那是彻底的、歇斯底里的毁灭!
镜头剧烈摇晃,最后定格在一个混乱的中心点——一个穿着破烂西装的男人,脸上布满污血,
表情扭曲到非人,他高高举起一块尖锐的玻璃碎片,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而他裸露的脖颈上,一个蓝色的眼睛符号清晰可见!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符号周围,
竟然又多了两个更小的、一模一样的蓝眼睛!三个眼睛,像一组邪恶的三角,
冰冷地注视着这个疯狂的世界!画面在一声爆炸的巨响和刺耳的尖叫声中陷入黑暗。
仓库里死一样的寂静。几秒钟后,压抑的、带着哭腔的议论声猛地炸开:“三…三个眼睛!
你们看到了吗?他脖子上有三个!” “那是什么?变异了?这东西会变多?
” “完了…全完了…外面的人全疯了!” “我们这里呢?
我们这里是不是也有人…” 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带着无法掩饰的猜疑,
“也有人…长了那东西?而且…可能不止一个了?”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恐惧和猜忌如同实质的毒雾,瞬间弥漫了整个阴冷的地下空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警惕、闪烁,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身边的人,
尤其是那些蜷缩着、捂着手臂或脖子的人。“是谁?” 刀疤男猛地站起来,抄起砍刀,
凶戾的目光扫过人群,“谁身上长了那鬼东西?自己站出来!别他妈害死大家!”“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