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准考证边缘的褶皱里还残留着考场的油墨味。
六月的蝉鸣聒噪得像要钻进脑子里，可她耳中只有自己心脏擂鼓般的轰鸣 ——398 分，
这个数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砸穿了她十七年的人生。教室后墙的光荣榜还在，
红底黑字的三次模考成绩像三记响亮的耳光。672、665、681，
那是她熬过无数个深夜换来的勋章，如今却成了嘲讽。前排同学的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漫过来，
那些目光里的同情、怀疑、甚至幸灾乐祸，比六月的烈日更灼人。她记得高考结束那天，
曾爷爷江叶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她，手里攥着一个用手帕包好的煮鸡蛋。
老人的手布满老年斑，指关节因为常年劳作而变形，却稳稳地托着那个温热的鸡蛋："清然，
考得咋样不重要，咱尽力就好。" 她当时笑着说："爷爷，您等着，
我肯定给您考个好学校回来。"可现在，她连说这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周小婕，
689 分！" 班主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打破了教室里诡异的寂静。
周小婕夸张地 "哇" 了一声，从座位上跳起来。
她那条破洞牛仔裤的裤脚还沾着早餐店的油渍，露脐装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晃悠，
路过江清然身边时，故意把手里的成绩单甩得哗啦响。"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 周小婕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有些人啊，平时装得跟个圣人似的，
结果呢？我看是考前吹太大，考后露馅了吧。" 她发梢的蓝色挑染扫过江清然的脸颊，
带着一股廉价香水的味道。江清然猛地抬头，视线落在周小婕脖颈间的银色项链上。
那吊坠的形状她再熟悉不过 —— 是去年校庆时，
她在跳蚤市场淘到的一个复古相机造型吊坠，后来在体育课上弄丢了，
她找了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找到。一个荒谬却冰冷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心里。"老师，
我要查分。" 江清然站起身，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紧，但异常坚定，"我要求复查原卷。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周小婕嗤笑一声："查分？有什么好查的？难道还能查出花儿来？
我看你还是赶紧想想，明年复读去哪里吧。"班主任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江清然，查分的流程很复杂，而且......" 他顿了顿，
似乎在斟酌措辞，"而且一般来说，分数出错的概率很小。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我确定。" 江清然迎着班主任复杂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查原卷。
"她知道这个过程会很艰难，但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那些日夜苦读的时光，
那些曾爷爷充满期望的眼神，都不允许她就这样放弃。放学后，江清然没有直接回家。
她去了教育局，想咨询查分的具体流程。可她刚走到教育局门口，就被门卫拦了下来。
"小姑娘，你找谁？" 门卫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带着警惕。
"我想咨询一下高考查分的事情。" 江清然说明来意。"查分？现在不是时候，
明天再来吧。" 门卫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在驱赶什么麻烦。江清然还想再说些什么，
却看到一辆黑色的奔驰缓缓驶了过来，停在教育局大门旁。车窗降下，
露出周小婕妈妈那张保养得宜却略显刻薄的脸。她对着门卫笑了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熟稔。"张哥，忙着呢？" 周母的声音甜腻得有些刺耳。
"哎呀，是周太太啊，快请进，李科长正在里面等您呢。
" 门卫的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奔驰车缓缓驶进了教育局大院。江清然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消失在门后，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想起了高考前，
曾看到周小婕的爸爸和教育局的一位领导在饭店里吃饭，当时她没太在意，现在想来，
却觉得处处透着诡异。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曾爷爷打来的。"清然啊，咋还没回来？
我给你留了红烧肉。" 电话那头，曾爷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江清然鼻子一酸，强忍着眼泪说："爷爷，我马上就回来，您等我一起吃。"挂了电话，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攥紧了拳头，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有多难，她都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回到家时，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曾爷爷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个收音机，
里面播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看到江清然回来，他立刻关掉收音机，站起身来。"清然，
回来了。" 老人的脸上露出笑容，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快进屋，饭都做好了。
"江清然看着曾爷爷佝偻的背影，心里一阵愧疚。她还没告诉他高考成绩的事情，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饭桌上，曾爷爷一个劲地给她夹菜，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多吃点，
补补身子。考试辛苦了。"江清然扒拉着碗里的饭，味同嚼蜡。她几次想开口，
都把话咽了回去。"爷爷，" 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曾爷爷，
"我的高考成绩...... 出来了。"曾爷爷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着说："哦？
多少分啊？不管多少分，爷爷都为你高兴。""398 分。
" 江清然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空气瞬间凝固了。曾爷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江清然，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说啥？" 他似乎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398 分。" 江清然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爷爷，我明明感觉考得很好，
可不知道为什么......"曾爷爷沉默了。他看着江清然哭红的眼睛，
脸上的表情从震惊慢慢变成了心疼。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江清然的肩膀。"别哭，清然，
别哭。" 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分数不对，咱就去查。总有说理的地方。
""可是......" 江清然哽咽着说，"我怕他们不给我查，我今天去教育局，
连门都没进去。而且，周小婕考了 689 分，
她还戴着我丢的项链......"曾爷爷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沉默了很久，
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那光芒里有愤怒，有担忧，还有一种久经沙场的锐利。"清然，
你放心。" 曾爷爷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坚定，"这事，爷爷管定了。
咱不能让你受这种委屈。"那一晚，江清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不知道曾爷爷要怎么管，
但她能感觉到，老人身上那种沉静的力量。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落在墙上贴着的奖状上，那些都是她努力的证明。第二天一早，江清然醒来时，
发现曾爷爷已经起了。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石桌上放着一碗温热的粥。她心里有些不安，
赶紧洗漱完，出门去找曾爷爷。她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找到了曾爷爷。
老人正坐在树下的石碾上，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
眼神锐利，意气风发。"爷爷，您怎么在这儿？" 江清然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曾爷爷抬起头，把照片递给她："这是我年轻的时候。"江清然看着照片上的曾爷爷，
心里一阵感慨。她知道曾爷爷参加过抗日战争，但老人很少提起过去的事情。"那时候，
我跟你差不多大，" 曾爷爷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陷入了回忆，
"天天想着怎么把鬼子赶出中国。那时候苦啊，没吃的，没穿的，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
可我们不怕，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是在为后人打仗，是在为你们能过上好日子打仗。
"他顿了顿，转过头看着江清然，眼神里充满了殷切的期望："清然，
爷爷这辈子没读过多少书，就希望你能好好读书，能堂堂正正地做人，能为国家做点事。
现在有人想毁了你的前途，爷爷不答应。"江清然看着曾爷爷坚定的眼神，心里一阵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