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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讲——

李家老祖屋里，张秀兰被胡乱放置在铺了被褥的稻草垫子上，双眼紧闭，面色土灰，嘴唇干裂，意识越来越模糊。

她用微弱的声音对身旁的儿子们道：

“儿啊，我渴，想吃一口西瓜。”

“妈，能不能别折腾我们了，这么大的太阳，谁有功夫出去买西瓜？”

“对啊，妈，你就安心去吧，后事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丢不了你人。”

“妈，你存折都放哪里了，你倒是说啊，还有两个金镯子，都藏哪里去了。”

“老不死的，真的是嘴紧得很，都要入土了，还不把钱交出来。”

“妈，你就别等了，国霞说了她不会回来的。”

儿子儿媳们叽叽喳喳，各自吵闹着。

张秀兰不甘心就这样一个人默默死在家里，求了村长把几个子女全都叫了回来。

此时，一堆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围着自己，却没一个人因为她的即将离世而悲伤。

这些不孝子孙的唯一共识就是希望老太太快点断气，他们好尽快分完遗产，处理完后事，各自去忙各自的事。

老伴儿李有财是去年得肝癌走的，子女们都说这病没法治，纯属浪费钱，只硬拖着活了几个月。

李有财挺着像西瓜一样大的腹水肚子，痛了几个月，活活给痛死了。

老伴儿断气后，几个儿女回老家风风光光办了一场后事，吹拉弹唱搞了好几天，得了十里八乡一顿赞扬后扬长而去。

没多久张秀兰也查出了乳腺癌。

她给几个儿女打了一圈电话，除了女儿愿意出一部分钱，其余没有一个人愿意掏钱给她做手术。

随着病情急剧发展，病灶已多处转移，张秀兰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张秀兰自知，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不能全怪别人。

她和老伴儿李有财结婚四十余年，膝下育有三儿一女。

老伴儿李有财年轻时是镇上玻璃厂职工，后来把工作转给了大儿子李国平，自己下了岗，开始干工地。

张秀兰虽然没有工作，却是操持家务的一把好手。

年轻时不仅种粮食，还自己养蚕，养鸡养鹅，种蔬菜，卖豆腐。

后来改革开放，经济活跃，她又跟老伴儿做起小买卖。

这辈子大钱没挣多少，但是小钱还是不缺。

因为长年累月的操劳，两口子身体都不怎么好。

没什么文化的两口子，秉承养儿防老的思想，几乎把所有精力，物力，财力都倾注到了三个儿子身上。

不仅耗尽所有积蓄给三个儿子成家立业，还举全家之力供成绩优异的三儿子上了大学，又上了研究生。

好在几个子女都算有了出息，各自在城里买了房子，开上了小车。

年纪大了以后，老两口也没有闲着，硬是拖着一把老骨头，去城里给几个儿子带大了几个孙子孙女。

直到老头查出肝癌，这群吸血鬼儿女才把他们放回了老家等死。

这些子女中，张秀兰两口子最亏欠的就是小女儿李国霞。

虽然小女儿向来乖巧懂事，也懂得心疼人，但他们不仅没让她读书，还因为着急凑钱给三儿子交学费，草草安排了她的婚事。

张秀兰不顾女儿的央求，仓促地把李国霞嫁给了隔壁村的高家，拿到400块钱彩礼就转手交给了三儿子。

结果婚后没多久，小女儿国霞就被丈夫高昌打得只剩一口气，在医院抢救了两天，才勉强捡回一条命。

女儿出院以后，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便逃往了外地打工，最后在广州定居，逢年过节寄点钱给老两口，人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件事情让张秀兰和李有财内疚了许多年。

张秀兰在子女们七嘴八舌的聒噪声中，努力睁开浑浊的眼睛，无助的看着屋顶，回忆着往昔的一幕幕。

悔恨的眼泪顺着她干枯无光的脸颊慢慢滑落。

突然，大儿媳妇徐金桂又凑到了张秀兰的耳边，低声说道：

“妈，你不是最疼宝兴吗？他一直吵着要买一台电脑，您就把私房钱拿出来，最后满足您乖孙子一个愿望吧。

这样您走得也安心，您老人家说对不？

你给我说钱在哪里，我去拿。”

徐金桂刚说完，旁边的二儿媳妇孙玉香早都听见了，顿时不乐意了，扯着嗓子骂道：

“我说大嫂，你到底还要不要一点儿脸？

大伙儿可都在这里呢，你就已经管不住你的爪子了？

你家宝兴要电脑，我家宝康还想买自行车呢。

凭什么让妈把钱只给你？”

徐金桂撇着嘴，嘴硬地狡辩道：

“我也没说让妈全给我家啊。

这不是快断气了吗？

她不开口，谁也拿不到。”

这时，最有钱的三儿媳妇苏小梅一脸嫌弃地看着两个嫂子，无语道：

“我说啊，老妈不愿意说就不说吧。

那三瓜两枣的给我们也发不了大财，她爱藏着就藏着。

反正这么多年，我家也没见两个老家伙帮过什么，也不指望她留多少钱给我们。

要不是村长三番五次来电话，我是真不想回来找晦气。”

众人一听，似乎都觉得有些道理。

大家也就懒得再纠结这老妈的私房钱在哪里了。

听着句句扎心的话，张秀兰心如死灰。

三个儿媳妇说着大逆不道的话，三个儿子却默契地装聋作哑，更是让张秀兰恨得牙痒痒。

这些年，他们两口子几乎是掏空了家底，也掏空了身体扶持讨好几个子女。

最终却落得子女这样的判词，她心中的哀怨已经完全化作了愤怒。

此时，她竟然有些庆幸，老伴儿李有财去世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直到断气都不要再掏一分钱给这群白眼狼。

所以，她早早的就把剩下的所有家当，通过邮局寄到了女儿那里。

虽然，最终她依然没有换得女儿的原谅，但这个决定张秀兰一点儿也不后悔。

自己倾注所有心血养育的子子孙孙，如今却连自己最后想吃一口西瓜的愿望都没法满足。

更别说得到他们更多的临终关怀了。

张秀兰在心中暗暗感叹，如果上天能再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定不会再像这一辈子一样对儿女毫无保留的付出，也不会重男轻女害了自己的闺女。

可人死如灯灭，纵使她有千般悔恨和深刻的觉悟，也抵挡不住死神的脚步。

随着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张秀兰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漂浮起来。

越来越轻，越来越高。

身边的一切都变得虚无，张秀兰在痛苦中结束了自己悲剧的一生。

“妈，妈，快醒醒，快醒醒啊……”

突然，张秀兰的意识被一阵急促的呼唤声给拉了回来。

她猛的睁开眼，瞬间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