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结束一场抚养权纠纷的旁听,抱着案卷袋出来时,正撞见陈野站在公交站台下。
他换了便装,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左臂还缠着纱布,却比穿消防服时多了几分松弛感。
雨丝斜斜地打在他肩头,陈野抬头看了眼公交站牌,转身时正好对上许知意的目光。
“许记者?”
他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你也在这儿?”
许知意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刚听完庭审。
你呢?
来看望谁?”
“队里老周的儿子在这儿开庭,”陈野朝法院里偏了偏头,“他执勤走不开,让我来看看。”
公交车缓缓驶来,陈野往后退了半步,给准备上车的人让路。
许知意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发梢,突然想起他病房里那篮没怎么动过的水果——后来她才知道,消防员常年作息不规律,胃大多不好,很少吃生冷的东西。
“这站的公交不好等,”她犹豫着开口,“我开车来的,要不要顺路送你?”
陈野看了眼手表,又望向雨幕深处:“会不会太麻烦?”
“不麻烦,正好我也要回去。”
许知意把案卷袋抱在怀里,“车就在那边。”
车里暖气很足,许知意递给他一包纸巾。
陈野擦手的时候,她注意到他左手食指有道浅疤,从指节一首延伸到虎口,像是旧伤。
“这疤是怎么来的?”
话出口她才觉得唐突,连忙补充,“不方便说就算了。”
陈野指尖摩挲着那道疤,语气很轻:“三年前救一个跳楼的女孩,被碎玻璃划的。”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窗外,“后来那女孩考上了大学,每年都会给队里寄明信片。”
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许知意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她做社会新闻久了,见多了人性的复杂,却总被这些细碎的善意打动。
“你上次说的整理文件,”她状似随意地提起,“后来弄完了吗?”
“托你的福,很快就弄完了。”
陈野笑了笑,“队里还说我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能干的记者。”
许知意被他逗笑,方向盘轻轻打了个弯:“对了,你的手好点了吗?”
“差不多了,”陈野活动了下左臂,“下周就能归队。”
车在消防队门口停下时,雨己经停了。
陈野解开安全带,转身时递来个东西:“这个给你。”
是颗用红绳串着的消防扣,边角被磨得光滑,显然戴了很久。
“我们队里的习惯,”他解释道,“出警平安回来,就把这个送给想感谢的人。”
许知意捏着冰凉的金属扣,指尖微微发颤:“这太珍贵了……不珍贵,”陈野推开车门,“但它能保平安。
你们跑新闻也常去危险的地方,带着吧。”
他下车后朝她挥了挥手,背影消失在队部大楼门口。
许知意看着掌心里的消防扣,突然发现上面刻着个小小的“野”字——是他名字里的字。
当晚赶稿时,许知意把消防扣别在了采访本上。
写到火灾中失去家园的居民时,她突然想起陈野说的“怕忘了”。
那些在灾难里破碎又重组的人生,总需要有人记得。
凌晨两点,稿子终于发送成功。
许知意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在窗外的夜空。
消防队的方向亮着长明的灯,像座永不熄灭的灯塔。
她拿起手机,犹豫再三,给那个只存了名字的号码发了条信息:“陈队长,我是许知意。
刚写完稿子,想起你说的话。
那些故事,我会好好记着的。”
没过多久,手机亮了。
陈野的回复很简单:“辛苦了。
早点休息。”
许知意盯着那行字笑了笑,把手机放在枕边。
黑暗中,采访本上的消防扣反射着微弱的光,像颗不会熄灭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