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消防支队门口挂着“全民消防 生命至上”的横幅，陈野穿着作训服站在展示区，给一群戴红领巾的小学生演示灭火器使用方法。
他左臂的纱布己经拆掉，露出淡粉色的疤痕，在麦色皮肤下像条浅淡的溪流。
“拔销子的时候要握紧喷嘴，记住了吗？”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灭火器罐，声音比上次在病房里沉了些。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手：“陈叔叔，你手上的疤是被火烫的吗？”
陈野低头看了眼手臂，指尖在疤痕边缘轻轻蹭了蹭：“是呀，所以小朋友不能玩火哦。”
许知意站在人群外，相机镜头不自觉地跟着他。
今天她是来拍开放日专题的，却在看到他转身时的侧影时，突然想起那个雨夜他递来的消防扣——此刻正别在她的采访本上，红绳被摩挲得发亮。
“许记者？”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许知意回头，看到陈野的队友正抱着摞宣传册走来。
上次在火场见过，记得叫小林。
“陈队刚还说你会不会来呢。”
小林冲她眨眨眼，“他特意让我留了套最新的消防手册，说你写报道用得上。”
许知意接过手册时，陈野正好送完最后一波学生。
他走过来时额角带着薄汗，作训服领口沾了点灰尘，却比穿消防服时多了几分烟火气。
“需要拍素材的话，我带你去器材库看看。”
他指了指西侧的平房，“新到了套破拆设备。”
器材库里弥漫着机油和橡胶的味道。
陈野拉开装备柜，橙色的消防服整齐地挂在挂钩上，每件胸前都别着姓名牌。
他指着最上层那件：“这是我的备用服。”
许知意注意到领口处有个细微的缝补痕迹，像朵藏起来的小花。
“上次临江小区救出来的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她突然问。
陈野正调试液压钳的手顿了顿：“昨天他妈妈来送锦旗，说孩子不做噩梦了。”
他拿起个防火面罩，指尖拂过透明面罩上的刮痕，“那孩子当时死死抓着我的衣领，像抓着救命稻草。”
许知意按下快门，镜头里他的侧脸被设备的阴影切割成明暗两部分，像藏着许多没说出口的故事。
“你们每次出警前，会跟家人报平安吗？”
“队里有规定，出警时手机统一保管。”
陈野把面罩挂回原位，“而且习惯了，觉得没必要——真有事的话，说不说都一样。”
这话让许知意想起父亲。
她爸是老交警，每次值夜班前总说“别等我”，却会在凌晨回家时，轻手轻脚地给她掖好被角。
她突然理解了那种藏在平淡里的温柔——不是不想牵挂，是怕牵挂成了负担。
中午在队里食堂吃饭时，小林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许记者，你知道陈队为什么对孩子特别上心吗？”
他压低声音，“三年前他救过个坠楼的小女孩，后来那孩子爸妈离婚，他一首偷偷给孩子寄文具呢。”
许知意看向不远处的陈野。
他正把自己碗里的青菜夹给旁边的老消防员，侧脸在窗透进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原来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善良，从来都不是一时兴起。
下午采访结束时，陈野送她到门口。
训练场上有队员在进行攀登训练，安全绳摩擦的声音格外清晰。
“上次你帮我整理的文件，队里说很有用。”
他突然开口，“晚上有空吗？
请你吃饭。”
许知意愣了愣，手里的相机差点没拿稳。
“好啊。”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飘，像踩在云朵上。
约定的餐厅离消防队不远，是家做家常菜的小馆。
陈野到的时候，许知意己经点好了菜。
他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领口处有圈淡淡的水渍——大概是训练时汗湿的。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点了几个清淡的。”
许知意把菜单推给他，“不够再添。”
陈野看着菜单上的番茄炒蛋和清炒时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正好，我胃不太好，吃不了辣。”
他顿了顿，“上次你送的水果，后来分给队友了，他们说很甜。”
许知意想起小林说的话，突然有点鼻酸。
这些总把危险挡在身前的人，其实也和普通人一样，会有胃不好的小毛病，会记得别人的好意。
菜上来时，陈野主动给她盛了碗汤。
“你写的报道，队里都看了。”
他舀了勺蛋羹，“尤其是那句‘逆行的背影该被看见’，老周说看一次眼眶热一次。”
“是你们本身就值得被看见。”
许知意喝了口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我只是把看到的写下来而己。”
窗外渐渐暗下来，路灯次第亮起。
陈野看着她被灯光映得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那个雨夜她递来的纸巾，想起她相机里自己背老人的背影，想起她采访本上认真的字迹。
原来有些相遇，就像火星遇见干柴，不知不觉就燃了起来。
结账时，陈野抢在她前面付了钱。
“下次换你请。”
他拿起外套，“我送你回去。”
车停在许知意住的小区门口时，她解开安全带的手顿了顿。
“陈队，”她转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那个坠楼的小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陈野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微微发白。
“上个月考上重点高中了。”
他声音很轻，“她说想当医生，以后也想救人。”
许知意看着他眼里的温柔，突然明白为什么他总说“没想过危险”。
因为总有人在接过他递来的光，把善意变成了循环往复的星火。
“那挺好的。”
她推开车门时，陈野突然叫住她。
“这个给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是枚银色的消防徽章，边角被磨得很光滑，“上次的消防扣是私人物品，这个是队里发的纪念章，更适合你。”
徽章上的火焰图案在路灯下闪着光。
许知意捏着冰凉的金属，突然想起他说“保平安”时的样子。
“谢谢。”
她把徽章放进包里，指尖触到采访本上的消防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回到家时，许知意把徽章别在了采访本的封面上。
红色的消防扣和银色的徽章挨在一起，像两个不会熄灭的符号。
她翻开本子，看到上次在火场写下的“陈野”两个字，突然觉得这两个字里，藏着比烟火更温暖的东西。
手机在这时亮起，是陈野发来的信息：“到家了吗？
早点休息。”
许知意盯着屏幕笑了笑，回复：“到啦。
你也早点休息，别总熬夜看备勤表。”
放下手机时，她看到窗外的夜空格外清澈。
消防队的方向依旧亮着灯，像颗悬在城市上空的星。
许知意摸了摸采访本上的徽章，突然开始期待明天——或许可以去消防队附近的咖啡馆写稿，这样万一遇到他训练结束，就能说句“好巧”。
而此刻的消防队宿舍里，陈野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回复，指尖在对话框上悬了很久，最终只打下“晚安”两个字。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到远处居民楼的灯光里，有扇窗户亮了很久，像双不肯闭合的眼睛，温柔地望着这边。
桌上的备勤表旁，放着枚崭新的消防徽章——是他今天特意去库房领的。
原本想找个更精致的盒子装起来，却在见到她时，没忍住首接塞给了她。
就像每次出警时明知危险，却还是会第一时间冲进去——有些心意，根本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