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灵堂惊变灵堂里冷气开得足,空气里浮动着劣质香烛和百合花混在一起的怪味,
闻着让人喉头发紧。正前方,巨大的黑白遗照上,是我,林晚。照片选得极好,
唇角弯着那个我对着镜子练了千百次的弧度,温婉、得体,无懈可击。
豪门顾太太的招牌微笑,此刻正端端正正地“俯瞰”着自己的葬礼。真他妈讽刺。
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像一群苍蝇在纱窗外面撞。“……太可惜了,
顾太太那么好的一个人……”“谁说不是呢,年纪轻轻,怎么就……唉,顾总该多伤心。
”“听说是失足?顾家顶楼风大啊……”伤心?我垂着眼,
目光落在自己交叠放在腿上的双手。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失足?呵。两天前,就是在这具身体咽气的同一时刻,
我的灵魂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扯着,飘荡在顾家那栋摩天大楼的顶层露台上空。
我看着顾承泽,我那个衣冠楚楚的丈夫,和他怀里小鸟依人的苏心柔——我视若亲妹的闺蜜,
看着他们脸上交织着紧张、兴奋和一种终于解脱了的狂喜。然后,
顾承泽那双骨节分明、曾无数次温柔抚摸过我脸颊的手,就那么用力地、决绝地,
把我推了下去。风在耳边呼啸,城市绚烂的灯火在急速下坠中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带。
失重感带来的冰冷窒息,骨头碎裂的剧痛,还有意识沉入黑暗前,
顾承泽最后那句清晰飘进耳朵的话:“终于……清静了。”那股濒死的恨意,
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我最后的理智堤坝。去他妈的端庄!去他妈的得体!
去他妈的豪门模范太太!“林晚?”一个刻意放柔、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苏心柔不知何时靠了过来,一身素净的米白色套裙,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手里捏着块湿哒哒的纸巾,好像随时要再哭晕过去。
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手臂,那力道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你……你还好吗?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承泽哥他……他更痛苦,我们都要坚强点,为了他……”为了他?
我猛地抬起头,视线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扎进苏心柔那双水汽氤氲的眼睛里。
她明显被我眼中毫不掩饰的戾气惊得一哆嗦,后面矫揉造作的安慰词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坚强?”我扯了扯嘴角,声音不高,却像砂纸磨过桌面,每一个字都刮得人耳膜生疼,
“苏心柔,你哭丧妆花了,粉底下面那层遮瑕,盖不住你熬夜打游戏的熊猫眼吧?哦对了,
昨晚峡谷战绩怎么样?0-10的辅助,玩得开心吗?”苏心柔的脸“唰”一下褪尽了血色,
捏着纸巾的手僵在半空,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围几个离得近的宾客显然听到了,眼神瞬间变得惊疑不定,
窃窃私语声猛地拔高了一个调门。我懒得再看她那张虚伪的脸,霍然起身。动作太猛,
带倒了身后沉重的实木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瞬间压过了所有杂音,
整个灵堂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我身上。
顶着这无数道惊愕、探究、甚至带着谴责的目光,我径直走向灵堂侧后方的休息室。推开门,
里面堆放着一些杂物和几个备用的花圈。我目标明确,一把掀开角落里一个巨大的纸箱盖子。
让助理临时送来的“战袍”——一件饱和度极高、几乎能闪瞎人眼的荧光粉红色亮片吊带裙!
旁边还躺着一个土黄色的、方方正正的骨灰盒替代品真家伙还在前面供着呢,
我可不想真抱着它蹦迪。
我毫不犹豫地开始撕扯自己身上那件沉重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丧服。纽扣崩开,
拉链嘶鸣,昂贵的面料被粗暴地扯下、扔在地上。冰冷的空气贴上皮肤,激起一层战栗,
但胸腔里那团复仇的火焰却烧得更旺。换上那身扎眼到极致的荧光粉红,布料紧贴肌肤,
亮片在昏暗的休息室里也折射出刺目的光。
我把那个沉甸甸的土黄色骨灰盒里面塞满了旧报纸增重牢牢抱在怀里。深吸一口气,
猛地拉开了休息室的门。2 守寡快乐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死寂。
绝对的死寂。几百双眼睛,像被施了定身咒,死死钉在我身上。
惊愕、茫然、难以置信、甚至带着看疯子般的恐惧。
香烛味和百合花香被一种无形的、名为“荒诞”的冲击波搅得粉碎。我抱着骨灰盒,
无视那一片石化的雕塑,径直走到灵堂正中央,那块原本属于家属答礼的位置,
正好就在我那张巨大的黑白遗照正下方。遗像上的“我”依旧温婉地笑着,
和此刻抱着骨灰盒、一身荧光粉的我形成了撕裂时空般的荒诞对比。角落里,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保镖最先反应过来,大概是顾承泽安排维持秩序的人。
他脸色铁青,大步流星地朝我冲过来,手臂肌肉贲张,
显然是想把我这个“搅局者”强行拖出去。“滚开!”我猛地侧身,对着他低吼,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狠厉,“你敢碰我一下,我现在就躺下,告你非礼顾太太未亡人!
明天头条标题我都替你想好了:‘顾氏总裁保镖灵堂施暴,亡妻尸骨未寒惨遭羞辱!
’”保镖的脚步硬生生刹住了,脸上肌肉抽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眼神里充满了憋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顾家亲友,
也被我这话钉在了原地。很好。我收回目光,不再理会那个被震慑住的保镖。
抱着沉重的骨灰盒,我踮起脚尖,开始在原地笨拙地、用力地蹦跶。
高跟鞋敲击着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发出空洞又响亮的“哒、哒、哒”声,
在这片死寂中如同擂鼓。“姐妹们!看过来!”我扯开嗓子,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尖利,
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穿透凝滞的空气,“别哭丧着脸了!都给我嗨起来!音乐呢?!
放起来啊!”我一边蹦,一边用空着的那只手胡乱地指向天花板,指向那些花圈,
指向目瞪口呆的宾客,最后指向遗像上微笑的自己。“庆祝!
庆祝我林晚——”我抱着骨灰盒,猛地向上一举,差点失去平衡,声音拔到最高,
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快意,“守!寡!快!乐——!”“啊——!
”一声短促尖锐的惊叫撕裂了短暂的死寂。是苏心柔。
她像是被我这声“守寡快乐”烫到了神经,身体剧烈地一颤,
手里那杯一直端着的温水“啪嚓”一声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和水渍狼狈地溅开。
她那张精心描画的脆弱小白花脸孔彻底扭曲,血色褪尽,
只剩下惊恐和一种世界观被碾碎的茫然。“林晚!你疯了?!
” 一声压抑着狂怒的低吼从灵堂入口炸响。顾承泽来了。他显然是刚赶到,
黑色高定西装一丝不苟,英俊的脸上此刻却乌云密布,额头青筋根根暴起,
那双惯常带着虚假深情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喷薄的怒火和一种被当众扒皮的羞恼。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压力,伸手就要来抓我的胳膊,
试图强行把我拖离这个他精心布置的、用以展示他“深情”和“悲痛”的舞台。“疯?
”我抱着骨灰盒敏捷地往后一跳,躲开他的爪子,高跟鞋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我仰起头,脸上绽开一个巨大的、灿烂到近乎诡异的笑容,
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承泽,我这是高兴啊!为你高兴!
为你终于摆脱了我这个绊脚石高兴!”我故意把“绊脚石”三个字咬得极重,
满意地看着他瞳孔猛地一缩,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你看,”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换上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带着嘲弄的审视,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他强作镇定的脸,
“我死了,多好。你自由了,你的心柔妹妹也不用再偷偷摸摸了。
”我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地上那摊水渍和脸色惨白的苏心柔,
“省得你们每次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演得辛苦,我看着也累。”“你胡说什么!
”顾承泽脸色铁青,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愤怒,
更是被戳穿隐秘的心虚。他猛地转头,对着那几个被震住的保镖咆哮,
声音都变了调:“都愣着干什么?!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拖出去!立刻!马上!
”保镖们如梦初醒,再次凶狠地围拢过来。“站住!”我厉喝一声,抱着骨灰盒再次后退,
后背几乎抵住了摆放遗像的冰冷台子。我死死盯着顾承泽,一字一顿,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传遍整个落针可闻的灵堂:“顾承泽,你今天敢让他们碰我一下,明天,不,今晚!
全城的头条都会是你顾大总裁在亡妻灵堂上,因为害怕妻子‘疯言疯语’揭露真相,
而指使保镖对未亡人动粗的新闻!你想试试吗?看看是你顾氏公关部的手快,
还是我手里的东西传播得快?”我空着的那只手,看似随意地拍了拍怀里的骨灰盒,
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示。顾承泽的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煞白,
再由煞白涨成一种难堪的猪肝色。他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曾经让我迷恋的眼睛里,
此刻翻滚着暴怒、忌惮,还有一丝……见了鬼般的惊疑。他死死地盯着我,
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抱着骨灰盒、一身荧光粉红的女人。他伸出的手,
终究是无力地、颓然地垂了下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粗重喘息。
保镖们僵在原地,面面相觑,彻底不敢动了。灵堂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香烛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我怀里那个土黄色盒子随着我心跳的微弱震动。无数道目光,
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惊骇、茫然、探究、幸灾乐祸……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我抱着那沉甸甸的骨灰盒,像个刚刚打赢了一场荒诞战役的将军,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
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踩着清脆的高跟鞋声,旁若无人地走出了这片令人窒息的灵堂。
那身荧光粉红的亮片裙,在身后拖曳出一道刺目、嚣张、又无比悲凉的轨迹。
空气里那股劣质香烛和百合花的混合气味,终于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3 蟑螂蛋糕顾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董事会专用的小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天际线,阳光被切割成规整的光块,
投射在光可鉴人的长条会议桌上。空气里弥漫着顶级咖啡豆的醇香和雪茄淡淡的烟草味,
一派精英云集、决策千里的肃穆氛围。椭圆形的会议桌旁,
坐着七八位顾氏的核心董事和高管。主位空着,显然是留给顾承泽的。此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审视、疑虑,还有几分掩饰不住的轻蔑,
聚焦在刚刚被助理领进来的我身上。我依旧穿着那身极其扎眼的荧光粉红亮片吊带裙,
与这深色调、充满权力感的会议室格格不入,像一个误入严肃歌剧院的滑稽演员。
更引人注目的是我手里端着的东西——一个精致的、足有三层的翻糖蛋糕。
蛋糕整体是沉稳的商务黑,上面用极其逼真的翻糖技艺,
点缀着……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棕色小强!它们或爬行,或振翅,触须纤毫毕现,
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蛋糕上活过来。“各位叔伯,早啊。
”我脸上挂着无比灿烂、甚至称得上甜美的笑容,无视那些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排斥目光,
踩着高跟鞋,径直走到会议桌的主位旁——那是顾承泽的位置。
我把那个令人头皮发麻的“蟑螂蛋糕”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桌面上,正对着主位的椅子。
“承泽还没来?”我环视一圈,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正好,
这是我特意为各位准备的,我们集团最新研发的战略级‘点心’——‘小强能量块’!
高蛋白,嘎嘣脆,营养是牛肉的六倍!”我伸出手指,
极其自然地戳了戳蛋糕顶上那只做得最大、最狰狞、正张牙舞爪的翻糖蟑螂。
指尖传来的软弹触感让我笑容更深。
“噗——”坐在下首的一位秃顶董事刚喝进嘴里的咖啡直接喷了出来,呛咳得满脸通红。
“林晚!”坐在旁边的另一位头发花白、面相严肃的刘董事猛地一拍桌子,
震得咖啡杯都跳了一下,他脸色铁青,手指颤抖地指着我,“你……你简直是胡闹!
成何体统!这里是董事会!不是你家后厨!顾承泽呢?他怎么能让你……”“刘叔,
消消气嘛。”我打断他,笑容不变,甚至带着点无辜的嗔怪,“我这可是为了集团未来考虑。
现在环保理念多火啊?昆虫蛋白可是蓝海市场!我们顾氏不做第一个吃螃蟹的,
难道等着被对手抢占先机?”我拿起旁边备用的蛋糕刀,动作优雅地切下一大块。
黑色的蛋糕胚里,竟然还夹着用果酱做成的、黏糊糊的“蟑螂卵”!
我把这块“诚意满满”的点心,不由分说地放到了刘董事面前的骨瓷碟子里。“来,刘叔,
您资历最深,德高望重,您先尝尝鲜,给晚辈们打个样?”我热情地招呼着,
把叉子塞到他僵硬的手里。刘董事的脸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紫,
看着碟子里那块还在微微颤动的“艺术品”,喉结上下剧烈滚动,额头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拿着叉子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别说吃了,看一眼都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呕……”不知是谁,终于忍不住干呕了一声。这像是一个信号,
会议室里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压抑抽气声和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