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时，暴雨将至，我警告大家赶紧下山。男友却说我总是扫兴。他忙着讨好绿茶女，
骂我毁了他和她的假期。我转身下山。尊重别人的命运，哪怕那个人是我曾经爱过的人。
男友的卫星电话打来时，我正端着咖啡慢饮。他哭着说后悔，信号断断续续。我挂断电话，
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咬一口香喷喷的篝火烤肉。独自美丽的世界最舒服了。1暴雨的味道，
混着泥土和岩石的凉气，直冲进我的鼻腔。我猛地抬头看向西南边的山谷。
几分钟前还晴朗的天空，此刻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搅动着，灰白的水汽急速翻滚、堆叠。
黑云越积越厚，越压越低，形成一片翻滚的云山。那片云膨胀的速度快得吓人，
沉甸甸悬在天边，像随时要砸下来。我立刻大喊。快！必须下山！那是积雨云！要出大事！
哎呀，急什么嘛！林薇的声音又甜又腻，她倚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
手机镜头对着自己变换角度，下雨才出片呢！山顶拍雨景，多有氛围感啊！
背景有云海才叫大片，对吧陈锋？她侧过头，长睫毛忽闪着，精准地投向陈锋。陈锋，
我的男朋友，正站在林薇旁边。他闻言立刻笑了，那种带着纵容和讨好的笑，
是我最近越来越陌生的表情。他抬手，很自然地想拍我的肩，我肩膀一沉，避开了。
他的手在半空尴尬地顿了一下，随即收回，语气轻松得近乎敷衍。苏然，别紧张兮兮的。
好不容易休个假，别扫大家的兴嘛。你看薇薇多期待。他目光转向林薇，带着鼓励。
一点小雨，男子汉怕什么？你说是不是，张浩？张浩，林薇的忠实拥趸，立刻挺直了背，
拍着胸脯。锋哥说得对！毛毛雨而已，给薇姐拍大片正好！苏然姐你就是太谨慎了。
我看着陈锋。他脸上那种急于安抚林薇、又带着点不耐烦应付我的神情，像一根细小的针，
猝不及防扎进心口某个角落，带来一阵尖锐又绵密的疼。那感觉堵在喉咙口，闷得我发慌。
五年。我对自己说，五年了。就这一次，再信他一次？也许……也许他真觉得没事？
也许是我多虑了？我咬了咬牙，还是松口气。走哪边？当然是上啊！林薇欢呼一声，
像只雀跃的鸟，率先朝更高的山脊小跑过去，陈锋和张浩立刻跟上，一左一右，
像她心爱的小狗。我落在后面，盯着陈锋的背影。他高大的身形在林薇身边微微侧倾，
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手指偶尔虚扶一下她的胳膊。山风卷起他外套的下摆，那件外套，
是我去年省吃俭用三个月买给他的生日礼物。心口那股别扭感猛地膨胀，
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2山顶的风像冰冷的鞭子，抽在脸上。我裹紧冲锋衣的领口，
指尖冻得发麻，视线却黏在陈锋身上。他正半蹲着，手机举得老高，
镜头虔诚地对准摆着姿势的林薇。林薇微微侧头，长发被风吹起，
脸上是精心计算过的、带着点楚楚可怜的笑容。陈锋的嘴角咧着，眼睛亮得惊人，
嘴里不断指挥着。对！就这样！美极了！薇薇，头再低一点点，看我这边！绝了！
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在呼啸的风声里显得格外刺耳。胃里一阵翻滚。
这画面太熟悉了。大学时，陈锋也是这样给我拍照的。图书馆后面那棵老槐树下，
阳光透过叶子碎金般洒落。我抱着书，有点局促。他蹲在地上，仰着脸，笑得比阳光还亮，
嘴里喊着。苏然，看我！别动！你笑一笑就最好看了！那时的他，眼睛里只有我，
笨拙又真诚。后来呢？林薇回来了。她是陈锋高中时的白月光，
那个传说中错过的完美初恋。她像一滴浓稠的油，
突然滴进我和陈锋这杯原本还算清澈的水里。起初只是细微的涟漪。
陈锋开始抱怨我不够有女人味，不像林薇那么会打扮。他会在我加班时，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林薇发来的晚餐照片。他解释。老同学嘛，刚回国，
帮她熟悉熟悉环境。我信了。五年感情，我舍不得。我学着化妆，
试着穿那些勒得我喘不过气的裙子，笨拙地模仿林薇朋友圈里的精致。
我以为用更多的付出去填补，总能守住这份感情。我给他做他爱吃的夜宵，等他应酬晚归，
甚至在他抱怨工作压力大时，默默拿出积蓄帮他垫付那笔不小的贷款。
可林薇的影子越来越重。陈锋手机里老同学的聊天框置了顶。他陪她去看午夜场电影，
理由是她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安全。他记得她芒果过敏，
却在餐厅点了我最讨厌的香菜拌牛肉，因为林薇爱吃。他不再给我拍照，
手机里塞满了林薇各种角度的大片。我的不在意像一层薄薄的纸，
被这些细小而持续不断的尖刺，一下下戳破。心口那块地方，从最初的酸涩别扭，
慢慢堆积起厚厚的东西，压得我胸口发闷，每一次呼吸都觉得在心脏撕开小小的裂口。
我讨厌自己。讨厌自己为什么还不肯放手。3冰冷的雨点砸在我的额头。紧接着，第二颗，
第三颗……雨滴瞬间连成了线，织成了网，视野被灰白冰冷的雨幕彻底吞没。狂风发出鬼哭，
卷着豆大的雨点砸在冲锋衣上，噼啪作响。我拼命大喊。小心！林薇啊的一声尖叫。
她脚下那块被雨水浸透的松软草皮猛地塌陷，整个人朝陡坡外滑去！我离她最近。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意识动了。几乎是扑过去的，膝盖重重磕在湿滑尖锐的石头上，
剧痛钻心。左手死死抠进坡沿一块凸起的、棱角分明的岩石缝隙里，碎石和泥土嵌进指甲缝。
右手闪电般探出，狠狠抓住了林薇胡乱挥舞的手腕。
她的指甲瞬间在我手臂上划出几道火辣辣的血痕。巨大的下坠力猛地传来，
我的身体被拖得向前一冲，左肩撞在石头上，骨头发出闷响。雨水糊住了眼睛，
只能靠模糊的影子和手臂传来的沉重拉力判断林薇悬在下面。张浩！绳子！几秒钟，
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张浩终于手忙脚乱地解开背包，抽出捆登山绳扔过来。
陈锋这才如梦初醒，扑过来帮我死死拉住绳子另一端，他的脸因为用力而扭曲。
不知道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林薇。合力之下，林薇被艰难地拖了上来。她瘫软在泥水里，
昂贵的冲锋衣沾满泥浆，精心打理的头发糊在惨白的脸上，浑身筛糠般抖着，嘴唇发紫，
只会发出不成调的呜咽。我松开手，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大口喘气。
左臂被抓伤的地方被冰冷的雨水一激，刺骨的疼。膝盖和肩膀的钝痛也清晰起来。
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子，冻得我牙齿打颤。张浩忙着给林薇裹救生毯，拍她的背。
陈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喘着粗气看向我。我以为会看到他脸上能有一丝后怕。
可陈锋的眉头却紧紧拧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烦躁和不耐烦。苏然！你看看！多大点事？
至于搞得这么惊天动地吗？薇薇就是吓着了，一点皮都没破！你非要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
小题大做！我愕然。张了张嘴，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手臂的伤口在雨水冲刷下火辣辣地疼。我指着山下那片翻腾着、如同墨汁泼洒般的积雨云，
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小题大做？你瞎了吗陈锋！看看那云！看看这雨！
这山随时会塌！会滑坡！刚才要不是我拉住她……够了！陈锋猛地打断我，
声音陡然拔高。他一步跨到我面前，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极度的厌烦。苏然！
你能不能别总这样？一次好好的旅行，从上山开始你就绷着个脸！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现在又没出什么事，你还要没完没了！非得把所有人的兴致都败光才满意是不是？扫兴！
扫兴两个字，像两个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耳膜上，
烫穿了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坚持。刚才那点委屈的火苗，轰地一声被泼上了油，
炸成了熊熊烈火。血液冲上头顶，烧得眼前发红。我死死盯着他那张写满厌弃的脸，
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4雨势彻底失控。不是雨滴，
是天上有人在疯狂地往下倒水。冰冷的瀑布砸在身上，冲锋衣的防水层早已崩溃，
寒气像无数根针，穿透湿透的衣物，扎进骨头缝里。脚下的山路完全消失，
变成浑浊的、裹挟着碎石和断枝的泥汤，咆哮着向山下奔涌。每一次抬脚，
都像从粘稠的沼泽里拔出，耗费巨大的力气。巨大的雷声在头顶炸开，
震得脚下的山体都在微微发抖。回去！必须立刻回去！下山！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声音在狂暴的风雨里显得微弱而破碎。没人理我。
陈锋和张浩一左一右夹着瑟瑟发抖几乎瘫软的林薇，艰难地在齐膝深的泥流里跋涉。
林薇的哭腔又尖又利。锋哥！浩子！慢点！我脚崴了！好疼！真的走不动了！
你们扶好我啊！别松手！她整个人几乎挂在陈锋身上。薇薇别怕！抓紧我！
陈锋的声音在风雨里变了调，是那种近乎亢奋的紧张，他紧紧揽着林薇的腰，
自己的脚步也踉跄不稳。锋哥你行不行？换我来扶薇姐这边！张浩试图挤开陈锋，
手伸向林薇的另一只胳膊。你他妈少添乱！管好你自己！陈锋猛地一挥手肘，
粗暴地格开张浩伸过来的手，身体因为用力而剧烈摇晃，差点把林薇带倒。
陈锋你什么意思？就你能扶？张浩的脸瞬间涨红。都他妈闭嘴！赶紧走！
林薇夹在中间，发出惊恐却娇滴滴的尖叫。那副景象，在倾盆暴雨和死亡的威胁下，
显得荒诞又丑陋。我心底那团烧灼的怒火，猛地被浇上一瓢滚油，炸开了！
烧光了一切犹豫和软弱。去他妈的五年！去他妈的感情！我猛地扑过去，不是冲向林薇，
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陈锋湿透冰冷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抠进他的肉里。
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尖利得变了形。陈锋！跟我走！立刻！下山！别管她了！
会死的！听见没有！跟我走！陈锋被我拽得一个趔趄。他猛地转过头，
那张被雨水冲刷的脸上，所有的伪装和忍耐彻底碎裂。只剩下狂暴的厌烦和怒火。
他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用一股蛮力狠狠把我甩开！巨大的力量让我完全无法抵抗，
整个人向后倒去，重重摔进冰冷的泥浆里。泥水瞬间淹没口鼻，呛得我窒息。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在泥水里挣扎的我，雨水顺着他扭曲的脸往下淌，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苏然！你他妈有完没完？！非要所有人都跟你一起倒霉你才甘心？要滚你自己滚！
别在这儿碍眼！滚！滚字像一颗子弹，射穿了我最后一丝意识。
所有的声音——风雨声、争吵声、林薇的尖叫——瞬间远去。世界变成一片冰冷死寂的白。
只有陈锋那张写满憎恶的脸在我眼前无限放大。身体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疼。
心脏的位置，狠狠掏空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黑洞。我撑着泥泞的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脸上的雨水混着泥浆往下淌，视线模糊一片。我转过身，
背对着那三个在泥潭里撕扯的身影，背对着那片如同末日般的雨幕，
背对着我曾经视若珍宝的五年。迈开腿。第一步，沉重得像是拖着千斤枷锁。第二步，
稍微快了一点。第三步，第四步……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泥浆飞溅。我朝着山下，
朝着那唯一可能的生路，朝着彻底斩断这一切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了下去。身后的一切，
崩塌的雨声，扭曲的人影，还有那个曾经叫做爱情的废墟，
都被我头也不回地甩在冰冷的雨中。5下山的路是炼狱。雨水像冰冷的鞭子，
抽打着每一寸裸露的皮肤。泥石流如同苏醒的巨蟒，在身侧的山谷里咆哮奔涌，
每一次巨大的轰鸣都让脚下的山体震颤，碎石簌簌滚落。我几乎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燃烧。离开！不知摔了多少跤，浑身泥泞冰冷得麻木。
直到脚下终于变得平缓，稀疏的树木被低矮的灌木取代。透过狂舞的雨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