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醒的时候。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我睁开眼。看见的不是超市仓库里熟悉的荧光灯。

是泛黄的天花板。还有墙角结着的蜘蛛网。这不是我的身体。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

30岁的苏晴。昨天还在超市盘点到凌晨三点。心脏病突发倒在货架旁的时候。

手里还攥着没算完的账单。可现在。我成了林慧。一个全职陪读妈妈。

手机在茶几上震得疯狂。我摸过去。屏幕亮得刺眼。家长群里99+的消息。

班主任刚发了月考排名。我儿子小宝。数学全班倒数第三。紧接着。旁边另一个手机也亮了。

是张磊的。他是这具身体的丈夫。锁屏上跳出一条微信预览。陌生的头像。陌生的昵称。

内容却像烧红的烙铁。“昨晚你说的项链。我选好了。”客厅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张磊从卧室出来。睡眼惺忪。看见我拿着他的手机。脸瞬间沉得像锅底。“你又偷看我手机？

”他劈手就来抢。力道大得差点把我甩到地上。“林慧你是不是有病？

跟你说过多少次别像个疯子一样疑神疑鬼！”我踉跄着站稳。手里还攥着自己的手机。

家长群里有人@我。是那个总爱炫富的李太太。“林姐。你家小宝这次怎么回事啊？

你家条件那么好。咋不给孩子请个一对一呢？”条件好？我低头看了看身上洗得发白的睡衣。

又瞥了眼厨房。灶台上摆着半碗昨晚的剩米饭。那是原主的晚饭。张磊夺过手机揣进裤兜。

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来。“小宝考成这样。你还有心思管别的？我看你就是在家待傻了。

”他扯开领带。语气里的嫌恶毫不掩饰。“赶紧起来给王老师准备教师节礼物。

别到时候小宝的推荐名额被别人抢了。”王老师是小宝的班主任。原主的记忆里。

为了让她多关照小宝。这个月已经送了两回进口水果。一次是车厘子。一次是晴王葡萄。

都是原主趁小宝睡了。去夜市摆摊卖袜子攒的钱。“我没钱。”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不是害怕。是气的。这具身体太虚了。稍微动怒就喘不上气。张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嗤笑一声。“没钱？你上个月不是刚说你妈给了你一万块吗？林慧我告诉你。这礼必须送。

不然小宝进不了重点初中。你这辈子都别想抬头做人！”他摔门进了卫生间。水声哗哗响。

我扶着墙走到卧室。床垫底下硬邦邦的。摸出来一个信封。里面是一沓皱巴巴的零钱。

还有一张医院的缴费单。上面除了小宝的感冒药。还有一行字：盐酸舍曲林片。

数量：30片。是抗抑郁药。原主的。手机又震了。是婆婆发来的语音。我点开。

尖锐的声音差点刺破耳膜。“林慧你赶紧给我孙子做早饭！牛奶必须是进口的！我跟你说。

今天我要去学校看看。要是老师说小宝跟不上。我饶不了你！”我捏着那张缴费单。

指节发白。原主就是昨晚看到张磊手机里的暧昧消息。又被婆婆打电话骂了半个钟头。

心梗发作倒在沙发上的。卫生间的门开了。张磊擦着头发出来。看见我站在卧室门口。

不耐烦地挥手。“发什么呆？赶紧去买礼物！就买上次说的那条金项链。王老师肯定喜欢。

”那条项链。我在原主的购物车里见过。一万二。够原主摆三个月的夜市。

我把缴费单塞回床垫下。慢慢走到他面前。“张磊。”我的声音很平静。

“要么你给我钱买项链。要么。我就去学校跟王老师说说。

你昨晚在哪个‘客户’家‘加班’。”他的脸一下子就绿了。扬手就要打过来。我没躲。

就直勾勾地看着他。他的手停在半空。最终还是放了下来。恶狠狠地瞪着我。“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转身去厨房。把那碗剩米饭倒进垃圾桶。打开冰箱。

里面只有半瓶快要过期的牛奶。还有两个蔫了的土豆。张磊在身后吼。说他要迟到了。

让我赶紧给他找领带。我从抽屉里翻出一条。扔在他脸上。“自己找。”“林慧你疯了！

”我没理他。走到门口换鞋。鞋架上摆满了张磊的名牌皮鞋。我的鞋只有一双。

还是去年打折买的帆布鞋。鞋底都快磨平了。“你去哪？”张磊追出来。

“不去给王老师买礼物了？”我拉开门。清晨的冷风吹进来。带着点桂花的香味。

“我去给小宝买早饭。”“那礼物呢？”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穿着熨帖的衬衫。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连自己儿子的早饭都记不住。“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自己去买。

”关门前。我听见他把什么东西摔碎了。大概是杯子。或者是花瓶。无所谓了。原主的账。

张磊的账。婆婆的账。还有那些在家长群里装模作样的人。我苏晴这辈子。

最不怕的就是算账。走到楼下。早点摊的香味飘过来。我摸了摸口袋。只有五块钱。

够买两个肉包子。给小宝一个。我一个。手机又响了。是家长群。

李太太又在发她家儿子的奥数奖状。下面一片恭维的话。我点开输入框。打了几个字。

又删掉。不急。好戏才刚刚开始。我买了两个肉包子。热气腾腾的。咬一口。

肉馅里放了葱姜。有点辣。像极了我以前在超市里。给自己加的那勺辣椒酱。真痛快。

小宝应该快醒了。我得赶紧回去。那个重点初中。那条金项链。还有张磊的鬼话。从今天起。

都滚蛋吧。我攥着热乎乎的包子。走在晨光里。影子被拉得很长。这一次。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这娘俩了。绝不。推开家门的时候。客厅里一片狼藉。

张磊把茶几上的玻璃杯摔了。碎片溅到墙角的绿萝上。叶子上划开一道口子。

“你还知道回来？”他堵在门口。衬衫领口歪着。眼里全是红血丝。“项链买了吗？

”我把手里的包子递过去。塑料袋被他一把挥开。两个包子滚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林慧你找死是不是？”他伸手就要抓我的头发。我侧身躲开。后腰撞在鞋柜上。

疼得龇牙咧嘴。“张磊你看清楚。”我捡起地上的包子。举到他面前。

“这是小宝今天的早饭。不是你给那个女人买项链的钱。”他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抬手就要打。卧室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宝揉着眼睛站在门口。睡衣扣子扣错了两颗。

“爸爸你别打妈妈。”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攥着衣角。“是我考得不好。

你别怪妈妈。”张磊的手僵在半空。又猛地放下。踹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没你的事！

滚回去睡觉！”小宝吓得一哆嗦。扑进我怀里。我摸着他后背。骨头硌得慌。

这孩子才十一岁。比同龄孩子瘦了一大圈。“小宝不怕。”我把他搂紧了些。

“妈妈给你买了肉包子。我们去厨房洗干净再吃。”刚走进厨房。门铃响了。张磊去开门。

紧接着就是婆婆的大嗓门。“我的乖孙子呢？奶奶给你带了进口奶粉！”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老太太来的真是时候。婆婆拎着个大袋子进来。看见地上的玻璃碎片。眼睛一瞪。

“林慧你又惹张磊生气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男人在外挣钱不容易。

你在家就不能让他省点心？”她把袋子往餐桌上一摔。掏出一罐印着洋文的奶粉。

“你看你买的什么破包子。添加剂那么多。我孙子吃了怎么长脑子？”张磊在旁边帮腔。

“妈你别生气。她今天脑子不正常。让她去给王老师买项链。她非说没钱。

”婆婆立刻转向我。手指戳到我额头上。“没钱？你当妈的连给孩子铺路的钱都舍不得？

我告诉你林慧。小宝要是进不了重点初中。就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罪！”我拨开她的手。

把小宝护在身后。“妈。重点初中不是唯一的路。”“你放屁！”婆婆的声音拔高八度。

“我邻居家的孙子就在那上学。去年考上省重点了！你不就是舍不得花钱吗？

当初要不是你非要当全职太太。现在至于这么窝囊？”张磊冷笑。“听见没？我妈都比你懂。

赶紧去取钱。别逼我动手。”我看着这对母子。突然觉得特别可笑。

一个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妻子。一个把自己的执念强加给孙子。“要去你们去。

”我拉着小宝往卧室走。“这礼我不送。小宝也不一定非要去重点。”“你反了天了！

”婆婆追过来拽我的胳膊。指甲掐进我肉里。“林慧我告诉你。今天这礼你送也得送。

不送也得送！”小宝突然尖叫起来。“别碰我妈妈！”他扑过去咬了婆婆一口。

在她胳膊上留下两排牙印。婆婆疼得尖叫。张磊一把推开小宝。“小兔崽子你敢咬人？

”小宝摔在地上。额头磕在床腿上。起了个大包。“小宝！”我冲过去把他抱起来。

他哭得浑身发抖。小手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妈妈我怕。我不想去重点初中了。

”我的心像被人用刀剜了一下。疼得喘不过气。“谁也别想逼他。”我抱着小宝站起来。

眼睛死死盯着张磊和婆婆。“你们要是再敢动他一下。我就报警。

”张磊大概是被我的眼神吓住了。愣在原地没动。婆婆捂着胳膊。骂骂咧咧地摔门走了。

说要去找我妈评理。客厅里终于安静了。只剩下小宝压抑的哭声。我给他额头敷上冰毛巾。

他抽抽噎噎地说。“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考砸的。我就是不想让你失望。

”我心里一酸。眼泪掉了下来。“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逼你。

”他突然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纸。递给我。是那张被他揉皱的数学试卷。58分。

红笔写的分数特别刺眼。“我怕你像上次那样。整夜不说话。也不吃饭。

”他的眼泪掉在试卷上。晕开一小片墨迹。“李老师说。只要我考到九十分。你就会笑的。

”李老师是他的同桌。一个总是考第一名的小姑娘。我想起原主每次看到李老师的满分试卷。

眼里的羡慕和焦虑。原来孩子什么都知道。他不是在骗我。他是在哄我。“小宝。

”我擦掉他的眼泪。“以后考多少分都没关系。只要你尽力了。妈妈就会笑。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问。“妈妈。你今天好像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

”“你敢跟爸爸吵架了。”他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好奇。“以前你只会哭。”我把他搂进怀里。

下巴抵着他的头顶。“以后妈妈不会再哭了。”张磊在客厅里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但我还是听见了。他在跟人道歉。说家里有点事。约好的时间可能要推迟。不用想也知道。

他是在跟那个女人打电话。我把小宝哄睡着。悄悄走到客厅。张磊挂了电话。

看都没看我一眼。“下午你自己去给王老师道歉。”他拿起公文包往外走。

“项链我已经让我妈去买了。钱从你卡里扣。”“我的卡凭什么给你妈用？”他回头。

眼神像看一个傻子。“你的卡？林慧你搞清楚。你吃我的住我的。你的钱就是我的钱。

”他摔上门。震得墙上的结婚照晃了晃。照片上的原主笑得一脸幸福。依偎在张磊身边。

那时的她。大概还相信爱情能当饭吃。我打开原主的手机银行。余额只剩下三千多。

这是她省吃俭用攒下的。准备给小宝交下学期的学费。现在余额变成了负数。

一条扣款信息躺在短信箱里。一万二。收款方是金店。我盯着那条信息。手指冰凉。

这不是过日子。这是吸血。我打开原主的微信。家长群里又在讨论周末的补习班。

李太太发了张她儿子在奥数班的照片。配文：累并快乐着。下面一片附和的声音。

只有一个人没说话。是王老师。我点开王老师的头像。犹豫了一下。发了条消息。

“王老师您好。我想跟您聊聊小宝的学习情况。”消息发出去。很快就有了回复。“林女士。

我正想找你。小宝最近上课总是走神。作业也写得很潦草。你们家长是不是该多关心一下？

”我看着屏幕。突然明白了。真正的教育焦虑。从来不是孩子不够努力。

而是家长把自己的欲望。当成了孩子的目标。我深吸一口气。回了条消息。“王老师。

对不起。以前是我太着急了。我会改的。”放下手机。我走到窗边。楼下的桂花树开得正盛。

香气飘进屋里。带着点甜丝丝的味道。我想起自己穿越前的日子。虽然累。

但每一分钱都是自己挣的。腰杆挺得笔直。为什么到了这里。就活得这么憋屈？我打开衣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