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我面前缓缓关上，那沉重的撞击声，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脏上。
“阳子，微微……就拜托你了。”这是陈浩被带走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的眼神里，没有对未来的恐惧，只有对女友林微微无尽的担忧和牵挂。
我，江阳，对着他狠狠点头，把胸脯拍得邦邦响：“耗子，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嫂子！我拿我的人格担保，等你出来，她完完整整地交还给你！”
陈浩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穿一条裤子长大。他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商业泄密案”被判了三年。我不信他会做那种事，但证据确凿，我们无力回天。
我遵守了我的诺言。我把我那点可怜的积蓄拿出来，租了个好点的房子安顿林微微。她哭得梨花带雨，依偎在我身边，柔弱得像一只受惊的小鸟。
“江阳，以后……我只能依靠你了。”
“嫂子，你放心。”我刻意地保持着距离，连一丝一毫的身体接触都不敢有。我怕玷污了兄弟的爱情，更怕自己心里产生任何不该有的念头。
我开始打两份工。白天在公司做设计，晚上去大排档帮人端盘子。我把最好的饭菜留给林微微，自己啃着馒头就咸菜。她想买新衣服，我咬咬牙，刷了信用卡。她说心情不好想看电影，我半夜收工，骑着电瓶车去几十公里外的影院给她买票。
我守身如玉，甚至比古代的柳下惠还要正直。林微微住次卧，我住客厅沙发，中间隔着的是我对兄弟的誓言，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墙。
我以为，我的付出，能让她安心等待。我以为，我的守护，能对得起狱中的兄弟。
然而，我太天真了。
我精心守护的，不是一朵等待丈夫归来的纯洁白莲，而是一颗即将引爆我人生的、包裹着糖衣的炸弹。
三个月后的一个周末，我难得休息，父母特地从老家赶来看我，还炖了一锅鸡汤，让我给林微微补补身子。
我敲开林微微的房门，她双眼通红，手里攥着一个什么东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微微，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关切地问。我爸妈也闻声走了过来，慈祥地看着她。
“叔叔，阿姨，”林微微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水瞬间决堤，“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陈浩！更对不起江阳！”
我们都懵了。
“好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我妈心疼地要去扶她。
林-微微却猛地举起手，将手中那个东西，展现在我们所有人面前。
那是一根验孕棒。
上面，是两道刺眼的、鲜红的血杠。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江阳……”林微微抬起头，用一种绝望而羞愤的眼神看着我，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刀，狠狠插进我的胸膛。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你也是……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江阳，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我爸手里的鸡汤“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汤汁溅在他的脚上，他却毫无知觉。我妈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她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围的邻居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门口，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就说嘛，孤男寡女的，能不出事？”
“真是个禽兽啊！兄弟坐牢，他竟然……”
“知人知面不知心，白瞎了这副老实长相！”
那些议论，那些眼神，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将我的尊严刺得千疮百孔。
我看着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的林微微，又看了看被气得摇摇欲坠的父母，我百口莫辩。
我说不是我，谁信？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被全世界判了死刑。而林微微，就是那个亲手把我推上断头台的、最温柔的刽子手。
我的人生，从林微微跪下的那一刻起，被彻底劈成了两半。
前半段，我是父母的骄傲，是兄弟的依靠，是个努力生活、有尊严的普通人。后半段，我是邻里口中的“禽兽”，是朋友眼里的“败类”，是个连呼吸都带着罪恶的强暴犯。
我爸妈当天就气得犯了高血压，被我手忙脚乱地送进了医院。病房里，我爸一言不发，只是用一种看陌生人般的眼神看着我。我妈则背对着我，不停地抹眼泪。
“爸，妈，真的不是我……”我的解释，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够了！”我爸猛地将床头的水杯砸在地上，碎片四溅。“江阳，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你兄弟把女朋友托付给你，你就是这么照顾的？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我无言以对。
我能说什么？我说我每晚都睡在沙发上，连她的房门都没进去过？我说我为了守住那份承诺，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苦行僧？
证据呢？
证据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个“证据”，胜过我所有的辩解。
出院后，我爸妈没再回我那儿，直接买了回老家的车票。临走前，我妈拉着我的手，泪眼婆娑：“阳子，事已至此，你……你就认了吧。总不能让人家一个女孩子，没名没分地把孩子生下来。我们江家，丢不起这个人。”
“认了？”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认什么？认我没做过的事？背上这口黑锅，一辈子？
可看着父母苍老的、写满失望的脸，我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微微，顺理成章地，成了这个家的“女主人”。她不再住次卧，而是搬进了我的房间，理由是“主卧阳光好，对胎儿发育好”。而我，则被彻底赶到了那张又冷又硬的客厅沙发上。
我的家，成了我的地狱。
每天清晨，我被她的呕吐声吵醒，要第一时间端上温水和酸梅。中午，无论工作多忙，都要赶回来给她做营养午餐，菜色不能重样。晚上，我要给她按摩肿胀的小腿，听她抱怨今天的排骨不够软烂，明天的水果不够新鲜。
我的积蓄，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进口的孕妇奶粉，名牌的防辐射服，昂贵的产前检查……她的一切要求，都打着“为了孩子”的旗号，我无法拒绝。
我的工资很快就不够用了。我只能更加疯狂地工作，白天在公司被同事的白眼和窃窃私语包围，晚上去大排档，在油腻和喧嚣中，挣那点微薄的加班费。
我像一头被无形枷锁束缚的驴，被她用一根名为“责任”的鞭子，抽打着，永不停歇地向前。
那天晚上，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发现林微微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我买给她的进口车厘子，一边看着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我手机旧了，辐射大，对宝宝不好。明天，你去给我换这个最新款的。”她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我看着那上万的价格，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冲上了头顶。
“林微微，你够了！”我低吼道，“我的钱已经花光了！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满意！”
她这才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的笑意。
“怎么？江阳，你不愿意了？”她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慢悠悠地说道，“不愿意也没关系啊。大不了，我明天就去医院把孩子打了。然后，我就去耗子探监的时候告诉他，说你江阳，不仅强暴了我，还逼我打掉了他的亲生骨肉。你猜，他会怎么想你？”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我看着她那张美丽的、却如同蛇蝎般恶毒的脸，浑身冰冷。
我明白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我的人生，已经被那两条鲜红的血杠，彻底绑架。
“我去买。”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那一夜，我独自坐在阳台上，看着城市的万家灯火，第一次，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这个世界很大，却仿佛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