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天就像是严肃的判官,毫不留情地将锋利如刀的狂风倾泻在小镇的每个角落。
清晨,阴冷的寒风吹走了太阳,整座小镇笼罩在一片阴冷之中。 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如一件突兀出现的雕像,呆呆地矗立在广场的中间;又仿佛是动物园里抢食的猴子,瞬间引来了小镇居民的强势围观。人群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来,望着老人都在那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老人是个瘸子,如冰的地面上,一只光着的布满老茧的脚如鹤般矗立着。破旧的裤子迎着寒风如乐队一般奏起悠扬的乐曲,没有腿的另一半更是在风姑娘的鼓舞下奏响了交响乐。***着的两条胳膊交叉着放在背后,一张仅能看见沧桑的脸微微仰起,目光直直地望着远处太阳升起的地方,满头的白发在风中狂舞,老人就这样站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来往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指点议论的姿势换了一种又一种,老人依旧矗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就像是一只正在等待着蜕变的茧,待温暖的阳光洒遍身体,就会变成炫目耀眼的蝴蝶。
我叫丁逸轩,是一名孤儿。听说我是在一个暴雨交加的晚上被丁家的家主在广场上抱回来的,至今已在这座小镇生活了18个年头了,18年间我没有看到过一次真正的太阳。确切地说是我从来没有感受过什么是温暖,什么是爱。从小我就被当做下一任丁家家主培养,接受最严格的训练,我有三个师傅,一位是行如风、坐如钟、站如松的武术老师;一位是长相猥琐、精打细算的商业老师,初始兼文学老师。这两位老师都是我那位“小镇上最有钱”的老爹帮我安排的,小时的我也一度以为我的一生就会按照他的安排走下去,一路上没有任何坎坷。直到18岁那年我第一次走出丁家大宅,我自己物色了自己的第三位老师........那是一月的一个黄昏,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小镇中央的石板路上,天空微微带了点红色,肃杀的寒风迎面吹来,就像被刀割破了身体,直入血肉。我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小镇上唯一的酒馆,想要那里的烧酒来燃烧我身体里被冻僵的血肉。据丁家的下人小王八说酒馆是这座小镇上最热闹的地方,过往的商人、游客、学者都会聚集到这里来缓解旅途的疲惫和饥饿,同时也进行着物品交换、学术交流等活动。小王八是我给他取的名字,因为他是老爹给我安排的书童,为人十分“忠诚”,我小时候没有童年一半原因归结于他对老爹的忠诚。虽然对他充满“恨”,但是我也知道老爹不会把他再从我身边“收回去”,为了“报仇”,从此他就有了这个名字。我走进这个酒馆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了,无奈只有要了一瓶烧酒,一盘牛肉站在柜台前,看着酒馆中央的说书者独自饮着。说书者是一位看起来只有四十岁左右却满头白发的男子,目光炯炯有神,一身儒士服,手持折扇,口若悬河。讲到精彩处总会轻抚自己早已如雪的胡须,轻微地抬起头、眼睛微闭作陶醉状。这时的听客看官也极为配合地不发出任何声响地望着他,直到他坐下来,人们马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我看着酒馆中央的“老者”,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也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一时间竟忘了喝彩也没有鼓掌,在整个酒馆中形成了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就那样呆呆地看着。
”他曾是小镇上最有才气的年轻才俊,十五年前他在这座小镇上走着走着就消失了,三年前再次以神奇的方式出现在小镇上。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了,也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唯一改变的只有那已经白了的毛发。“店小二望着正在发呆的我,主动介绍起这位”仙风道骨“的说书人来,”我们整个小镇的人对他都充满了好奇,你一个外地人有这种表现也很正常。“不待我答话,小二又继续说道。
”呵,我堂堂丁家大少爷竟然被当成了外地人。“心中不爽的想着,随口道”我不是外乡人,我是丁家的大少爷,未来的丁家家主。“说到后来,不由得提高了嗓音。
酒馆突然间静了下来,瞬间又爆发出阵阵哄笑。一位大腹便便的商人笑的更是起劲,前仰后合,连桌子都被他那满是肥膘的肚子挤翻在地。
“喂、喂,孙...孙胖子,我....是不是.....是不是听错了,他...他说他是丁家......大少爷,未来的丁家继承人,啊哈哈哈...”一位尖嘴猴腮,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长得跟我们家的“小王八”似的,一副奴才相,满嘴黄牙的瘦子扶着旁边的胖子说。
“不,你没有听错,他就是丁家的大少爷。‘我是丁家的大少爷,未来的丁家家主’。”孙胖子老气横秋的回答道,说到后来甚至学起了我说话的口气,顿时又引起整个酒馆雷鸣般的哄笑。
只有酒馆中央的说书人依旧气定神闲,仿佛所有的喧闹都与他无关。依旧轻轻抚摸那雪白的胡须,仿佛是独立于整个酒馆中央的一幅画作,又似一只正在等待蜕变的茧,待诗作提上、作者落款,就会变成炫目耀眼的蝴蝶。突然,他冲我微微点了下头,那一刻,我也仿佛置身于那个茧中,静静地等待化蝶的时刻;也正是那一刻,我萌生了将他作为我老师的念头,没想到这种想法竟一发不可收拾,不久,他就成了我的第三位老师,从此我的一生就慢慢地偏离了平淡,......
望着酒馆里混乱的场面,虽然在说书人的身上找到了一点点慰藉。但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就像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孩童被随意地丢弃在广场最阴暗的角落一样,任凭瓢泼大雨,狂风乱舞,没有人注意到那里有一个幼小的生命在怒吼。带着一丝丝失落与愤怒,我结束了18年来第一次出丁府的府外生活。
”外乡人,以后撒谎注意一下场合,吹牛也要看看对象是谁,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丁家是你这种小喽喽能攀比的吗?“就在我准备推门而出时,小二的声音清晰地出现在我耳边。
”一个小二都能如此对我,我就这么不堪吗?18年来我没有得到过任何褒扬,没有一个朋友。连‘小王八’都只不过是老爹的一条狗,他从来没有”忠诚“于我!18年我一直渴望着外面的世界,为什么我第一次出门就会受到这么大的侮辱?我做错了什么,我只不过说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证明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镇居民,为什么这一点归属感都不给我?18年来我学的还不够吗,没有童年,没有关爱,我只是想单纯的想要看一下外面的世界啊!“我愤愤地想着,回身望了一眼酒馆中那个依旧气定若闲的说书者,握紧了拳头,然后夺门而出......一路上任凭寒风如何刺骨,我全然不觉,浑浑噩噩的进了丁府......
丁家是一个传奇,小镇的传奇。丁家是靠经商发家的,丁家的生意却从来不在小镇上进行,但是小镇上所有的大小家族的家产和声望都比不上丁家。小镇上没有人知道丁家是什么时候建立的,有人说丁家的年龄比小镇还大,但也无从考证。总归,丁家是这座小镇上”最具历史色彩“的地方。丁家现任家主是一位年过五十,国字脸,浓眉大眼,高鼻梁厚嘴唇,乐善好施,喜书法,很有经商头脑被称为”小镇上的鲁子敬“鲁子敬即鲁肃,三国时吴国的大都督,乐善好施,机智过人,有才学
晚饭后,我依然沉浸在黄昏时分带回来的羞辱中,”小王八“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少爷,老爷叫您去书房。“我诧异地抬起头看看他,”老爹从来没有叫我去过他的书房,为什么这次叫我去书房见他,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虽然疑惑,但仍旧快步随着”小王八“向书房行去。”小王八“将我领进书房后就离开了,老爹正在他的条案上练习着书法。我得空环顾了一下四周,整个书房朴素而又简单,一张条案,四个装满书的书架,一张椅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逸轩来了,对我的书房感觉如何“老爹依旧练习着书法,头也不抬地问道。
”书房很好,很符合老爹的性格。只是会不会过于简单了点。“我答道。
”哈哈,简单好啊,简单才不会被看出杀机“顺眼望去,一个”忍“字已完成了最后一笔。”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把你叫到这吗?“我迷惘的摇摇头。
”你今年已经18岁了,再过两年你就要行加冠之礼了,加冠之后,你就是下一任家主,也该实地了解一下家族的产业了。我决定让你明天去接手我们家在隔壁镇上的“茗居” ,你可以带着一位老师去帮助你。两年之内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回来,我也不会干涉你。虽然你只是我的义子,但是我只有三个女儿,一直把你当做我的亲儿子来对待,希望你能好好把握这两年的锻炼机会,不要让我失望。等你回来,丁家家主的位置就是你的。“
我呆立在那里,一时间不知所措“老爹您那么健壮,为什么要这么早就要传我家主之位,我怕两年时间太短,我扛不起丁家的大梁”
“呵呵,丁家的规矩历来都是加冠传位,我最初也跟你一样,现在不一样扛起了这大梁。要相信自己,人都是被逼出来的,不经历怎会明白,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别人怎么会相信你,别人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给你,你谈何成功。”
忽然,我脑海里闪过酒馆里的一幕幕,“是啊,连自己都不相信,别人怎么会相信自己,别人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给你,谈何成功”我如是想着,感觉肩上的担子先是轻了,进而又重了起来。
“老爹,我会完成任务的,不过我想找酒馆那个说书先生做我老师,并且帮助我去处理”茗居“的事物。”
老爹先是一愣,继而问道“你认识他?”于是,我便把白天在酒馆发生的一切 告诉了老爹。听过,他沉思了片刻,“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无论何时都不要被别人的思想左右。”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老爹是什么意思,也没留心,点头答应了。谁知这个漫不经心竟成了我所有痛苦的开端。
“最后,我把我一生从商的经验交给你,能悟出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老爹说着把条案上的“忍”字递给了我。“回去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还要出发,拜那个说书先生为师的事,我会帮你操办好,三天后他会出现在”茗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