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为什么洗碗的一直是我?你是不是重男轻女?”我第一次发出这样的疑问,
声音越来越小,试探着她。妈妈瞬间就怒了:“白养你这个没良心的,
我重男轻女的话你还有书读?”我思量片刻,洗碗的动作顿住了。好像有点道理。不,妈妈,
我不顶嘴了,我想有书读。那一年,我10岁,我提出质疑,感觉不对,
但又在严厉的呵斥中瑟缩回去。后来我躺在床上想了一整晚。
明明……就是不对劲啊……明明,他也只比我小一岁而已。我刚开始洗碗那年,我七岁,
弟弟六岁,妈妈说弟弟还小,没那么快学。我也没说什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后来我8岁,
弟弟七岁,妈妈说,弟弟是男孩子,学东西慢,得再过几年。10岁的我,
学会了自己洗衣服,学会了煮米饭,学会了拖地……很多很多的这些家务活,
逐渐变成了我的义务。可是妈妈,我不怪你。因为这些也不是你的义务。你也很可怜,
明明是家庭的任务,都要推到一个女人身上,爸爸像这场任务中透明的存在。可是妈妈,
我真的好想怪你。因为你可怜,你就要让我也变可怜。这样周始循环,一代又一代,
女人被传下去的东西就只有可怜了。“去,把碗洗了。”“妈妈,弟弟不用洗碗,
这是为什么?”初中,我又发出疑问。“你这是叛逆期到了是吧?你这个不孝女,
又想让每天这么辛苦的我洗碗吗?”我不再说话。她好像是对的,我一定是到了叛逆期。
我知道,你很辛苦,那为什么,不让我和弟弟一起分担这份辛苦呢?
分担这份本属于大家的辛苦,大家一起做,一大份的辛苦,在家里就会变成一小份的辛苦了。
好吧,我不理解。于是,我真的开始叛逆了。爸爸不用干家务活,爸爸为什么不用干家务活?
我开始学着他的样子去争取少做家务活的权利。妈妈叫爸爸拖地,爸爸越拖越脏。
妈妈叫爸爸洗碗,爸爸“不小心”把碗打碎一地。妈妈叫爸爸叠自己的衣服,
爸爸不耐烦的说那是女人该干的。妈妈叫爸爸做饭,爸爸饿了我们整整一天。
爸爸因为总是把家务搞砸,获得了不用做家务的权利,那反过来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做?
我开始行动了。妈妈叫我晒衣服,我一直没去晒,衣服后来臭烘烘的又落了霉点,不能穿了。
妈妈叫我洗碗,我洗的碗到最后全是油。“为什么不叫弟弟去洗?”我忍不住吼了出来。
“你就要跟我顶嘴是吧?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不懂事的女儿!”她哭了。那是我和妈妈吵架,
妈妈第一次被我气哭。可是妈妈,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不叫弟弟去洗……我好无奈啊,但是妈妈哭了。我不做,就得妈妈去做了,
爸爸叫不动,弟弟不懂事,我如果漠视一切,最可怜的就是妈妈了。我不要妈妈可怜,
我得帮妈妈。我不再顶嘴,洗碗碗也和妈妈道了歉。“对不起妈妈,是我太不懂事了。
”妈妈又哭了,这一次,我也哭了。不,我哭了无数次,但这一次我哭的内容变了。
我的内心五味杂陈。妈妈爱我,妈妈也爱弟弟。只是这爱不公平。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看待这件事了,因为她总归是爱我的,只是会叫我去做很多家务。
别人家有女儿的,就像她说的那样,甚至不会送她去读书,
不会给她们买衣服……她对我……已经算好的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靠这件事麻木自我。
我没办法对妈妈恶语相向了,因为我不做,就没有人会关心妈妈去做这些家务了。我得懂事,
不然妈妈得多累啊,某种程度,感觉我和妈妈更像是相依为命的两个弱小的同类。上高中了,
有一次,我不小心在楼梯上摔了一跤,整个侧腰都在楼梯格子上摩擦了一遍。
我强忍着痛回到家,餐桌上我和一家人都说了这件事。我说,我可能要去看个医生。
“哪里有那么严重,涂点活络油就好了,我就是这么过来的。”妈妈说。“我那个年代,
条件哪那么好,连跌打损伤药都买不起!”爸爸又接上话。“你也太娇气了吧?
这点小事还至于去医院?”弟弟也调侃着说。“可是,我真的很痛。”我很大声,
也很坚定的说出自己的感受。但在他们眼中,就像消音了一样。我哭了,
我希望有人关注这件事。但我的哭声并没有换来很好的反应。
“为什么弟弟每次摔跤都及时去医院看了?我就什么都不是?”“你又来了,你这点小伤,
有必要拍片子吗?花钱还不说,拍片子有辐射的,到时候你没事都给你照出事来了。
”妈妈的音量像是我的减音键,她一拔高音量,我就本能的压低声音。可是弟弟为什么就能?
他也每次只是摔跤,为什么您就慌了?我就得到这样的回应?我没说出来,
因为我知道我说出来了,她也一定会说我顶嘴没良心。她的行为让我几乎要成为疯子。
我涂抹药膏的时候,够不到一些地方,她接过膏药就开始细心帮我揉搓。我鼻头一酸,
这次不同于以前的感动。内心只是想,为什么每次要把我反复拉扯,
像是要把我的松紧拉扯到没有任何弹性。您总要这样,抛开我,关心我,反反复复,
叫我不知道是讨厌你,还是喜欢你。那一次我跌倒的事情后,我落下了病根,提重物的时候,
腰会一阵一阵的刺痛。我有时候和妈妈说起,她一定要说:“叫你当初不好好上药,
你总是这样子,身体坏了又来埋怨我们没好好告诉你。”我闭嘴了,我不说话了,
因为我发现说话没用啊……我搬不动重的东西,妈妈又会心疼我帮我搬,
说下次在遇到这样的事情自己要多注意。妈妈,我真的要疯了,感觉自己像个记性很差的人,
总把你想错想的太坏,但又感觉自己是个傻子,明明记得你的好你的坏,可总是分不清它们,
它们混杂在一起构成我青春怎么也洗不净的乌黑。但无论你反多少次,只要复一次,
我都会彻彻底底的喜欢你,心甘情愿的护着你,就像你为数不多对我的偏袒一样。
您教我使用卫生巾,教我穿如何内衣,如何挑选合适的内衣,
有几次我肚子实在痛的受不了了,你终于肯叫弟弟去洗碗了。
他洗完都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表情无不写着未来的这些需要我去偿还,
因为在家庭的潜移默化中,他早已把那些看作是我的任务,看作是女人的任务。
这算不算妈妈对我的关心呢?我分辨不出来了要。弟弟有时也和妈妈撒娇:“妈妈,
我以后要娶一个像你一样能干的老婆,然后让她照顾你。
”妈妈总是笑着回应:“你有这份心,妈妈就很满足了。”我觉得这个社会那样可悲,
已经为女人定义好了未来。照顾公婆,然后做家务,做不完的家务。谁来救救我?
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无数次流眼泪,
又无数次把那些扎在自己身上的刺默不作声的吞下去。我开始不断学习,
我试图逃避生活上某些我说不出来的、怪异的、扭曲的、正在发生的苦难。可我学的越明白,
学的越多,我就越痛苦。我有时候甚至恨自己懂太多了,想的少一点,
会不会就没这么多压力了?上了大学,我终于拥有了我人生的第一部手机。我在手机上,
看到了,学到了更多东西,我持续着如无数只蚂蚁不断啃食我身体般的痛苦。我知道了,
原来不是所有家庭都和我家一个模式,在其他家庭,家里的男性也会洗碗拖地,
也能做的和千千万万的女性一样的好。我很高兴,因为社会不是完全烂掉了。但我又很难过,
为什么我要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起初我埋怨老天的不公,
为什么要把我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里。后来我发现哪里有什么老天,
归根结底还是社会的不公。就是因为社会有重男轻女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