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重地压在狭窄的墓道里。
只有几束矿灯的光柱顽强地撕开这片亘古的幽暗,
在粗糙的夯土墙壁和潮湿冰冷的石板上跳跃。空气带着一股钻入骨髓的湿冷和土腥味,
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沉淀了千年的尘埃。脚步落在松散的碎土上,发出空洞而压抑的回响,
又被四周密不透风的黑暗贪婪地吞噬,更添一份死寂的窒息。我,齐墨,停在队伍最前方,
矿灯的光斑牢牢钉在前方那扇阻挡去路的巨大青铜门上。门扉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泽,
覆盖着厚厚一层深绿色的铜锈,斑驳如同干涸的苔藓,又像是凝固的毒血。指尖触碰上去,
冰冷刺骨,带着金属特有的钝重感,以及岁月侵蚀留下的粗砺。矿灯的光柱艰难地向上移动,
最终凝固在门扉中央那一片相对平整的区域。那里,七颗巨大的青铜凸钉,
按照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方式排列着。“北斗七星…” 身边传来一个低沉而笃定的声音,
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陈玄朗凑了上来,厚厚的镜片反射着矿灯的光,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手中捧着一本用塑料袋小心翼翼包裹着的线装古籍,书页脆黄,边缘磨损严重。
他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翻动着薄脆的书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葬经》残卷,还有…我祖父留下的手札,都提到了这个!‘天枢引路,摇光为匙,
七星列阵,玄宫自启’!绝对错不了!这就是开启主墓室的星图机关!”他抬起头,
镜片后的目光灼灼,扫过我们每一个人。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林婉清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如同冰珠落玉盘。她不知何时已无声地靠近青铜门,纤细的手指包裹在特制的薄手套里,
正沿着铜钉排列的轨迹缓缓移动、丈量,动作精准得如同精密仪器。
她的指尖最终停留在代表“摇光”的那颗铜钉上,轻轻一点。“枢纽在这里。按记载,
需按七星方位顺序触动,以摇光为最终落点。顺序绝不能错,力道也有讲究。” 她回头,
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询问。作为领队,最后的决定权在我。王铁柱在我们身后,
像一尊沉默的岩石守护着狭窄的退路。他肩宽背厚,几乎堵住了大半个墓道,
沉重的背包在他身上显得轻若无物。他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粗重的呼吸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齐头儿,咋整?
这玩意儿…看着就邪门。” 他瓮声瓮气地问,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深不可测的黑暗,
手中的合金撬棍握得更紧了。空气仿佛凝固了。铜锈的腥味、泥土的潮气,
混合着两千多年密封带来的陈腐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矿灯的光束在青铜门上晃动,那七颗铜钉在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微光,
如同七只沉睡的、充满恶意的眼睛。陈玄朗的推断有古籍支撑,林婉的判断一向精准,
但直觉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警兆,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绕上我的脊椎。
是这星图太过“标准”?还是这扇门背后死寂得过于彻底?抑或是那铜钉排列的方位,
隐隐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等待猎物的陷阱气息?“准备。
” 我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压下了所有杂念,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目光扫过林婉、陈玄朗,最后落在王铁柱身上,“林婉,按你说的顺序和指法,触动星图。
陈玄朗,盯紧古籍记载的所有细节变化。铁柱,守住后路,有任何异动,立刻预警。
动作要快,要准。”林婉深吸一口气,
那双曾无数次在古物上施展妙手、破解细微机关的双手,此刻稳定得如同磐石。
她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指尖凝聚着全身的力量与专注,如同最精密的探针,
依次点向代表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的铜钉。每一次触碰,
都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清脆得在死寂的墓道里令人心悸。铜钉微微下陷,
又迅速弹回原位,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终于,
她的手指悬停在代表“摇光”的那颗铜钉上方。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矿灯的光柱聚焦在那一点上,周围的黑暗仿佛也屏住了呼吸。林婉的指尖稳稳落下。“嗒!
”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闷、厚重,仿佛叩响了一扇通往幽冥的大门。死寂。
绝对的死寂持续了大约三秒,漫长如同三个世纪。
只有矿灯电流微弱的嘶嘶声和王铁柱粗重的呼吸声。
断裂的刹那——“咔哒…嘎啦啦啦…”一阵沉重、艰涩、仿佛巨大齿轮被强行唤醒的摩擦声,
从青铜门内部深处传来。那声音如同生锈的铁链在石槽中拖行,带着令人牙酸的滞涩感,
穿透厚重的青铜门板,清晰地撞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伴随着这令人不安的声响,
整扇青铜巨门开始轻微地震动,门框边缘簌簌落下细小的尘埃。门,开了。不是左右分开,
而是沉重地向内缓缓倾倒,如同一个巨人轰然跪倒。
一股更加阴冷、更加陈腐、带着浓烈土腥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腥气味的空气,
如同冰窖里封存了千年的气息,猛地从门后翻涌出来,瞬间淹没了我们。那气味钻进鼻孔,
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门后并非预想中的宏大墓室,
而是一条更加幽深、更加狭窄的甬道,倾斜着向下延伸,仿佛直通地心。
矿灯的光柱急切地探入,却只能照亮前方几米,便被深沉的黑暗无情地吞噬。
甬道两侧的石壁光滑潮湿,反射着幽冷的光。“走!” 我低喝一声,
压下心头那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林婉和陈玄朗立刻跟上,王铁柱殿后。
我们四人呈紧密的纵队,脚步急促而谨慎地踏入这条未知的、向下倾斜的甬道。
脚下的石板湿滑异常,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阴冷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带着呜咽般的低鸣,
拂过脖颈,激起一片鸡皮疙瘩。甬道并不长,倾斜向下延伸了大约二三十米后,
前方豁然开朗。矿灯的光束猛地失去了束缚,射向前方空旷的黑暗。光束的边缘,
隐约勾勒出一个巨大空间的轮廓。我们快步走出甬道口,踏入这个传说中的主墓室。
光柱扫过,空间的全貌逐渐清晰。墓室异常宽阔,呈规整的方形,穹顶高耸,
隐没在灯光无法企及的黑暗中。四壁平整,似乎经过精心打磨。
最引人注目的是墓室中央——一个巨大的方形石台,高约一米,
上面稳稳地放置着一具黑沉沉的巨大棺椁。棺椁材质非金非木,
在灯光下泛着一种深沉内敛的乌光,表面似乎雕刻着繁复的云雷纹和兽面纹,
细节在光线下若隐若现。然而,所有人的目光,
几乎在瞬间就被棺椁周围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牢牢攫住。环绕着中央石台,
在墓室冰冷的地面上,整整齐齐地跪伏着一圈人!不是骸骨,而是……“人”。
他们身着早已朽烂、仅剩残片和暗色印痕的古代服饰,
身形保持着一种极度谦卑、极度恭顺的跪拜姿态,额头紧贴地面,双手前伸。
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紧紧包裹在骨架上,干瘪脱水,如同风干的腊肉,
却偏偏没有彻底腐烂成白骨。矿灯的光线扫过,
那些干枯的皮肤仿佛还带着一丝诡异的弹性光泽。他们密密麻麻,无声地跪伏着,
形成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墙,将中央的棺椁拱卫其中。
“活…活殉…” 陈玄朗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手中的矿灯剧烈地颤抖着,光束在一具具干尸身上慌乱地跳跃。
“这…这保存状态…怎么可能…” 他引经据典的镇定消失无踪,
只剩下面对超乎理解现象的茫然与恐惧。林婉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脸色在矿灯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她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最近的一具干尸,
尤其是那低垂的、仅剩几缕枯发的头颅。王铁柱更是如临大敌,
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野兽般的咆哮,猛地将合金撬棍横在胸前,魁梧的身体微微弓起,
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角落,仿佛那些跪着的干尸随时会暴起发难。
墓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那股甜腥腐朽的气味似乎更浓了,混杂着泥土和石头的冰冷。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们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墓室里回荡,撞击着高耸的穹顶,又被反弹回来,
形成令人心慌的回响。矿灯的光柱不安地晃动着,
在那些凝固的跪拜身影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如同鬼魅在无声地舞蹈。
我的目光越过那些令人心悸的殉葬者,死死锁定在中央石台那具巨大的乌沉棺椁上。
直觉像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脑海——危险不在这些死物上,而在那棺椁之中!
一种被无数双无形眼睛窥视的强烈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退!快退出去!
” 我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在巨大的墓室里显得异常尖锐。身体的本能反应快于思考,
我猛地转身,想要将身边的林婉和陈玄朗推向我们来时的甬道口。然而,太迟了。
就在我转身的刹那,异变陡生!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无数细小沙粒摩擦滚动的声音,
从墓室四周的黑暗角落里响起。“沙沙…沙沙沙…” 那声音起初细不可闻,
但瞬间就变得清晰、密集,如同无数只虫豸在黑暗中同时苏醒、爬行。紧接着,
就在我们刚刚踏入墓室的入口甬道上方,以及墓室四壁靠近穹顶的黑暗处,
数个隐藏的、碗口大小的孔洞毫无征兆地显露出来!一股股浓稠得如同液态翡翠般的烟雾,
猛地从那些孔洞中喷射而出!那烟雾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极其不祥的深绿色,绿得发亮,
绿得妖异!它们并非缓缓飘散,而是如同有生命、有重量的活物,沉重地向下倾泻、流淌,
瞬间就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速度惊人!“闭气!” 我目眦欲裂,狂吼出声,
同时屏住了呼吸,一把扯过背包里的简易防毒面具就往脸上扣。林婉和陈玄朗反应也是极快,
几乎同时做出了闭气、取面具的动作。但王铁柱离甬道口最近,他魁梧的身躯首当其冲!
他听到我的警告时,那浓稠诡异的绿雾已经如同瀑布般兜头浇下!他下意识地猛吸了一口气,
试图大吼示警——“柱子!别吸!” 我的声音被面具阻隔,变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