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接回家

山护水 远飞扬帆 2025-06-23 15:0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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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首先看到的,是掉落在手边、沾满泥污和血水的那个旧布包。

那是父亲的。

布包的系口松开了,露出里面一角熟悉的、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布料,还有半截磨得起了毛边的旧皮带。

目光再移,落在旁边那本同样沾了泥水的蓝色存折上。

封皮上印着模糊的“XX省农村信用合作社”字样。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冷僵硬,几乎不听使唤,好几次才勉强抓住了那本薄薄的册子。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支撑着坐起身,后背倚靠着冰冷的土墙。

金川立刻像八爪鱼一样死死抱住她的胳膊,把满是泪痕的小脸埋在她怀里,身体还在不停地抽搐颤抖。

金山没有看妹妹,也没有看警察。

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手中那本小小的存折上。

手指哆嗦着,用指甲费力地抠开被泥水粘住的封皮。

扉页上,是父亲金大成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极其认真的签名。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带着灰尘的味道,刺得肺叶生疼。

然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翻开了第一页。

存款记录寥寥无几。

最近的一笔,日期就在昨天,存入金额:十九万八千元。

这就是父亲金大成,一个在省城建筑工地上卖命了一整年的农民工,最后留下的全部遗产。

是他用肩膀扛起的水泥,是他手上磨出的血泡和老茧,是他顶着烈日暴雨在几十层高的脚手架上穿梭的每一分惊险,是他省下每一口肉、每一包烟,最终换来的数字。

为了这个数字,他错过了金川的生日,错过了金山高三上学期每一次需要家长签字的模拟考成绩单。

为了这个数字,他在电话里总是带着疲惫的笑,说“爸不累,工地上吃得好,老板也厚道”,然后匆匆挂断,因为长途话费太贵。

十九万八千块。

金山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数字上。

它不是冰冷的墨水印记,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视网膜上,烫进她的心底深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剧痛、荒谬、愤怒和巨大绝望的洪流,猛烈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她似乎终于从姐姐的沉默和警察凝重的表情里,懵懂地、却又无比清晰地触摸到了那个叫“死亡”的、巨大而冰冷的真相。

看着那双被巨大恐惧和悲伤彻底淹没的眼睛,看着这个瞬间失去父亲、也几乎要失去姐姐的、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父亲没了。

天塌了。

但灶膛里的火,还在苟延残喘地烧着,发出微弱的噼啪声。

锅里熬的稀粥,早己糊了底,散发出焦苦的气味。

屋外的风雪,依旧不知疲倦地咆哮着,试图将这摇摇欲坠的土屋彻底埋葬。

金山的一只手,还死死攥着那本存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

另一只手,紧紧地、几乎要把妹妹揉进自己骨血里一样,箍住了金川那剧烈颤抖、哭得滚烫的小小身体。

“川儿……” 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破碎不堪,却异常清晰地在这绝望的漩涡中心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重重砸在冰冷的空气里:“大过年的不许哭,走!

去把咱爸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带回来,让他体体面面的叶落归根。”

·········骨灰盒捧在手里的时候,金山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轻”。

父亲金大成,那个能扛起几百斤水泥包在山路上走几十里的汉子,那个冬天能用粗粝大手裹住她冻僵小脚的父亲,如今就缩在这方冰冷、廉价的硬木盒子里。

盒面刷着一层薄薄的红漆,在县殡仪馆惨白灯光下,泛着一种刺眼的、劣质的光泽。

一个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递过来,像递一件寻常包裹。

金山伸出手,指尖触到盒壁,一股渗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沿着手臂爬遍全身。

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又猛地稳住,双手稳稳地托住了那沉甸甸的“轻”。

轻的是分量,沉甸甸压在心口的,是父亲化灰后留下的全部重量。

金川紧紧挨着她,手死死攥着姐姐的衣角,小脸煞白,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细线。

从派出所出来,一路到县里,再进这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气息的殡仪馆,她再没哭过一声。

那双曾经盛满无忧无虑星光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枯竭的深井,只有空洞的、令人心悸的茫然。

过了年金山刚十八岁,妹妹小她两岁,俩人在这一刻都成了大人。

“手续都办完了,节哀顺变。”

工作人员公式化地说了一句,转身离开了冰冷的骨灰领取处。

回去的路,风雪更大了。

车像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在覆盖了厚厚冰雪的盘山公路上艰难爬行。

车窗玻璃结了厚厚的冰花,模糊了外面混沌苍茫的世界。

金山抱着骨灰盒,端坐在靠窗的硬塑料座椅上,脊背挺得笔首,仿佛一尊被冻僵的雕塑。

盒子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棉袄,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她身体里本就所剩无几的热量。

她不敢低头看,只是用双臂死死地、僵硬地圈着它,如同圈着父亲最后一点残存的形骸。

每一次颠簸,车身剧烈的摇晃,都让她浑身肌肉绷紧到极致,生怕那盒子脱手滑落,仿佛那样,父亲就真的彻底消散在这风雪里了。

金川蜷缩在姐姐身边,瘦小的身体随着车身摇晃,头靠在金山冰冷的胳膊上,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仅仅在逃避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金山空洞的目光落在结了冰花的车窗上。

冰花扭曲了外面飞掠而过的景象,只留下一些晃动的、模糊的色块——惨白的雪地,墨色的枯树,铁青的远山轮廓。

她忽然想起父亲电话里兴奋的声音:“……等我回来,咱爷仨好好过个年!”

那声音里的暖意,此刻成了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过年……团圆……父亲最终回来了,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装在这样一个冰冷的盒子里。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绞痛袭来,她猛地咬紧下唇,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她不能吐。

车上没有地方,怀里还抱着父亲。

她只能死死地、用尽全力地往下咽,将那翻涌上来的恶心和绝望狠狠压回胃中。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被车里的寒气一激,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车窗外,风雪呼啸,如同无数亡魂在哭泣。

盘山路陡峭的崖壁在冰花的缝隙里时隐时现,深不见底。

父亲,就是在这条路上,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的吗?

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想家?

想她和川儿?

还是根本来不及想任何东西,就被巨大的撞击和黑暗瞬间吞噬?

恐惧和剧痛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皮肉的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对父亲最后时刻的想象。

不知过了多久,中巴车终于喘着粗气,在村口那棵挂满了冰凌的老槐树下停住。

车门“嗤”地一声打开,裹挟着雪粒的寒风立刻倒灌进来。

金山抱着骨灰盒,几乎是踉跄着下了车,双脚踩进没到脚踝的深雪里,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金川紧随其后,小脸冻得发青,牙齿咯咯打颤。

村口空荡荡的。

风雪太大,连狗都缩回了窝里。

只有几行新踩出的、歪歪扭扭的脚印,从不同的方向延伸过来,又消失在白茫茫的深处。

那是村里人留下的。

父亲出事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风,早己刮遍了这小小的山坳。

金山抱着盒子,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家的方向挪。

积雪在脚下发出令人心碎的咯吱声。

每走一步,怀里的冰冷就加重一分,心口的巨石也沉重一分。

她低着头,视线被风雪模糊,只能看到脚下被雪覆盖的、熟悉又陌生的路。

她不敢看西周,不敢看那些紧闭的、偶尔透出微弱灯光的门窗。

她害怕看到任何一道同情的目光,害怕听到任何一句安慰的话语。

那些东西,此刻都带着灼人的温度,会将她强行构筑起来的、摇摇欲坠的冰壳瞬间融化。

终于,那被积雪压得似乎更矮了一截的大院出现在视野里。

院门开着一条缝,门槛上积着雪。

昏黄的灯光从堂屋的门缝里顽强地透出来,在风雪中显得异常微弱,却又带着一种固执的暖意。

金山停在家门口,望着那扇熟悉的木门,脚步却像被钉在了雪地里。

早上,她也是站在这里,等着父亲归家。

那时,灶膛里烧着火,锅里熬着粥,妹妹在读书,空气里飘着粮食的微甜。

不过十几个小时,一切天翻地覆。

她怀里抱着的,不再是期盼,而是绝望的冰冷。

“姐……” 金川冻得声音发颤,扯了扯她的衣角。

“回家去,爸冷我也冷。”

金山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那寒气似乎带着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得肺叶生疼。

她用力推开了院门。

院子里一片狼藉。

积雪被踩踏得乱七八糟,散落着一些杂乱的脚印。

堂屋的门大开着,昏黄的灯光下,人影晃动,传出低低的、压抑的说话声。

邻居李婶、王伯,还有几个平日里走动不多的叔伯,都在里面。

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劣质烟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和悲伤的沉重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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