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枪挑翻最后一个对手,成了本朝最年轻的武状元。万众瞩目下,圣上问他有何愿望。
他看都没看台下眼眶通红的我,转头对着元帅千金柳相宜的方向,一字一句,
清晰无比:『臣,求娶柳小姐为妻。』我的世界,在那一刻,碎得一个渣都不剩。
1顾清让夺魁那天,整个长安城都疯了。圣上钦点的武状元,本朝最年轻的枪魁,
出身寒微却一飞冲天。说书的唾沫横飞,把他夸成了天神下凡。金殿之上,天子龙颜大悦,
问他:顾爱卿少年英雄,可有何心愿未了?顾清让长身玉立,那张我看了八年的脸,
此刻在满殿璀璨中俊美得有些不真实。他看都没看台下角落里,那个穿着洗得发白旧衣的我。
他转身,目光灼灼地望向大元帅柳承嗣身旁那位娇艳如牡丹的千金,柳相宜。然后,
他撩袍跪倒,声若洪钟。启禀圣上,臣心中别无他愿。唯慕柳相宜小姐已久,
愿以这状元之荣,求娶佳人!一言既出,满座皆惊,随即化为铺天盖地的道贺声。
所有人都为这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戏码拍案叫绝。只有我,沈南枝,
像被一道天雷劈中了天灵盖,浑身的血都凉透了。他们只知道新科武状元当殿求亲,
风光无限。却没人知道,那个八抬大轿的正妻之位,是他昨晚还搂着我,亲口许给我的。
而我,沈南枝,才是他货真价实,谈了八年婚嫁的女人。2不出一个时辰,
顾清让和柳相宜的佳话就插了翅膀似的,飞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
我在路边摊要了一碗最便宜的阳春面,听着邻桌的茶客眉飞色舞地议论。听说了吗?
那顾状元对柳小姐可是一见倾心,痴情得很呐!可不是!
简直是咱们大乾朝新的神仙眷侣!状元郎配元帅千金,这叫什么?门当户对!
我捏着筷子的手,抖得连面都夹不起来。他们是金童玉女,那我算什么?
我那当掉母亲遗物的当票,卖掉武馆地契换来的盘缠,又算什么?我那整整八年,
陪着他从一个吃不饱饭的孤儿,一步步练成绝世枪法的时光,又他妈的算什么?
我再也听不下去,疯了一样冲到街上最热闹的说书摊子前,
对着唾沫横飞的先生和嗑着瓜子的听客们嘶吼。不是这样的!他爱的人不是柳相宜!
他胡说!你们都被他骗了!那一字一句,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吼出来的全是我的不甘和撕裂的心。我刚认识顾清让的时候,他连一把像样的木枪都买不起,
清澈的眼睛里全是愚蠢的执拗。是我,把我们沈家听竹馆压箱底的枪法倾囊相授。是我,
没日没夜地给他喂招,陪练,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也从没吭过一声。可他功成名就的第一件事,
却是把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宣告给全世界。而我,成了他平步青云路上,
被他一脚踩进泥里的那块垫脚石。周围的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
嘲笑和斥骂像石头一样砸过来。你这疯婆子,想攀附状元郎想疯了吧!快滚!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啊。他喊的,毕竟不是我的名字。
我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不甘心!我要去找他,我要他亲口告诉我,
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我抹掉眼泪,发了疯似的冲向朝廷赐给新科状元的府邸。我不管不顾,
在大门口就被拦下,我甚至像个泼妇一样,不顾体面地试图翻过那高高的院墙。我只想见他,
哪怕被人当成刺客乱棍打死。趁着守卫换班的空隙,我像条野狗一样溜了进去,
顺着府里下人的指引,直奔正厅。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他会抱着我哭,说他有苦衷,
说他是被逼的。我越想,心越慌。到了门口,我没有片刻犹豫,用尽全身力气,
一把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门开的瞬间,满室的喧嚣戛然而止。
3厅内所有衣着华贵的宾客,连同被簇拥在正中的顾清让,齐刷刷地朝我看来。
那个我爱到骨子里的男人,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他显然没料到我会用这种方式闯进来,
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当他的视线扫过身边含笑不语的柳相宜时,
他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这位姑娘是?一个官员模样的人皱眉问我。我没理他。
我死死地盯着顾清让,心里所有的委屈、愤怒、不解在此刻全部炸开。顾清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柳相宜跟你是什么关系!你忘了你对我许过的誓言吗?!
你对得起我吗?!说到最后,我几乎要扑上去撕扯他的衣领。
旁边看热闹的宾客们交换着兴奋又鄙夷的眼神,窃窃私语声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我知道,
只要我的话是真的,这就是天大的丑闻。顾清让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
我当然知道他在怕什么。只要他在柳相宜和这些权贵面前承认我,他好不容易攀上的高枝,
他用背叛换来的锦绣前程,顷刻间就会化为泡影。可那个女人,本来就是凭空冒出来的!
我还记得,那年冬天,我们穷得连炭都买不起。他抱着我,把我的手揣进他怀里,
在我耳边呵着热气说。谁说练武的没出息?南枝,你等着,总有一天,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顾清让的名字!等我出人头地那天,我就风风光光地娶你,
给你置办全京城最体面的嫁妆,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所以,只要他还记得这些话,
他就应该,他理应,在所有人面前,堂堂正正地牵起我的手。但他没有。他给我的回答,
冰冷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诸位见笑了。他对众人拱了拱手,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此女曾是我武馆的一名杂役,许是对我有几分痴念,脑子不太清楚,产生了些误会。
我与她,只是旧识而已。杂役。普普通通的,旧识。短短几个字,
把我过去八年所有的美好幻想,击得粉碎。原来,都是真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最后,
我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拖了出去,当着顾清让的面,像扔一条死狗一样,
直接被扔出了状元府的大门。彻骨的寒风吹在我身上。可笑的是,等没人看见了,
他倒不把我当旧识了。很快,一个小厮追了出来,塞给我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
是他的字迹,潦草而急切。你疯了吗!今日是什么场合,你来闹什么!
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忙完再说?!我又不是不要你了!这是柳大帅的意思,你懂不懂?
是逢场作戏!我这是为了我们的将来!真是这样吗?我颤抖着手,
想找人回信问他一句那你跟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第二张纸条又被塞了过来。行了,
别胡思乱想,等我得空了再与你细说。好,顾清让。我就再信你这最后一次!
我抱着对这个男人最后一丝可笑的侥P幸,拖着仿佛已经不属于我的身体,
回了我们那个破败的武馆。我等他给我一个说法。这一等,就是整整十天。这十天里,
我没出过门,但整个长安城都充斥着他的新闻。
#武状元陪柳千金夜游秦淮河##顾清让为博美人一笑,
一掷千金买下“醉仙居”#……他和她,成了全城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只有我,
像个傻子一样,在原地等。等他一个所谓的说法。在他们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第十天,
我终于等来了顾清让。但他不是来给我说法的。他是回来收拾东西的。4他推开门,
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他径直走进里屋,从武器架上,
取下了那杆他视若性命的长枪,惊鸿。身为一个武人,兵器就是命脉。所谓枪在人在,
他今天连惊鸿都要带走,怕是压根,就没打算再回来。我坐在冰冷的板凳上,
心底最后一抹希望的光,彻底熄灭了。看着他背对着我,拿了枪转身就要走的背影,
我到底没忍住,叫了他一声。顾清让!他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我等了这么些天,
就为了他一句敷衍的逢场作戏,改日再说。他的背影僵住了,声音都有气无力。
下个月宫里有禁军大比,我毕竟刚入职,那里的兵器我用不惯,就回来拿我的惊鸿。
他明明知道,我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不等他想好新的借口继续应付我,我猛地冲上前,
趁他没反应过来,一把将他腰间那个香囊扯了下来!那个香囊,是我熬了好几个通宵,
一针一线为他绣的,上面是一株南方的翠竹。可现在,从里面倒出来的,不是我放的平安符。
是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笺,上面还带着一股陌生的、甜腻的脂粉香。我飞快地拆开一封。
只一眼,我便对这个男人,彻底绝望了。信纸上那娟秀的字迹,一口一个清郎亲启,
一句一个我的心肝,两人你侬我侬,字字句句,分明就是热恋中的情侣无疑!
那我又算个什么?明明是苦守八年的原配,却活得像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三,憋屈得可笑。
这一瞬间,我就感觉自己像个天字第一号的小丑,被绿了个彻底,
还傻傻地等着渣男回来给我演戏。信被顾清让一把抢了回去。我就那么看着他,
看着曾经那个眼中有光的少年,变成了如今这副虚伪、贪婪的模样。他终于不再演了,
给我的理由,让我觉得更加可笑。他告诉我:南枝,对不起。你也知道,
武人的黄金岁月就这么几年,过了三十,气血一衰,就什么都不是了。这个江湖,
高手如云,最不缺的就是有本事的人。但光有本事,没有靠山,永远都出不了头!
所以呢?我冷笑,声音比外面的寒风还冷。所以,为了前途,我不得不这么选。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八年的感情,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
我心里对他最后一点眷恋也彻底消散了。现在的我甚至觉得,为了这种人流一滴眼泪,
都脏了我自己,因为,他不配。最后,他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我说。
还有,我希望你不要再像上次那样来找我了。我不想让柳家的人看到了,再误会你。
到底是怕别人误会我,还是怕柳相宜看到?我心知肚明,也懒得戳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我对他的所有念想,都随着那扇门的关上,被斩断了。结束了。也挺好。顾清让走后,
留下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是几张银票,他说这是对我的补偿。我只觉得可笑。想当初,
我为了他,从一个连账本都看不懂的武痴,硬生生学会了打理整个武馆的开销,应酬官府,
拉拢关系,就为了让他能心无旁骛地练枪,有朝一日能站在武举的最高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