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雁指尖的银簪子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簪头雕刻的小雁振翅欲飞,翅尖还留着一点朱砂红,
那是三年前萧策出征前亲手点上去的。他当时笑着说:待我凯旋,便用这簪子为你绾发,
八抬大轿娶你过门。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
沈落雁将簪子紧紧攥在掌心,簪尖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三天前,
镇北将军府的信使跌跌撞撞冲进沈府,带来的何止是一封阵亡通知书,
分明是将她半条命都剜了去。沈小姐,萧将军他……力战殉国了。信使跪在地上,
声音哽咽,甲胄上的血渍已经发黑,将军临终前说,让您……另觅良缘。另觅良缘?
沈落雁当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她与萧策自幼相识,从总角之交到豆蔻年华,
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不知留下了多少他们并肩而行的身影。他是镇北将军府的嫡长子,
她是吏部尚书家的嫡长女,门当户对,情投意合,连陛下都曾笑着打趣,
说要亲自主持他们的婚事。可如今,那个答应要护她一生一世的人,
却永远留在了千里之外的雁门关。小姐,该歇息了。贴身侍女晚晴端着一碗参汤走进来,
见沈落雁仍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红了眼眶,明日……明日还要去王府回话呢。
沈落雁缓缓抬起头,眼底一片空洞。萧策的死讯传来不过三日,那位素有长安第一纨绔
之称的靖王慕容煜,便差人送来了聘礼。十里红妆,羡煞旁人,可只有沈落雁知道,
这哪里是聘礼,分明是催命符。父亲被革职查办,兄长被投入大牢,沈家顷刻间摇摇欲坠。
靖王慕容煜便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放出话来,只要沈落雁肯嫁入靖王府,
沈家上下便能安然无恙。晚晴,你说,这世间的事,为何如此不公?
沈落雁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随时会随风散去,他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
换来的却是家破人亡,而那些高枕无忧的人,却可以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晚晴不敢接话,
只是默默地将参汤放在桌上。谁都知道靖王慕容煜的名声有多差,流连花丛,草菅人命,
据说光是死在他府里的侍女,就不下双手之数。让自家小姐嫁入那样的地方,
无异于羊入虎口。可她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在皇权面前,寻常百姓的命,不过是蝼蚁罢了。
婚期定得仓促,就在三日后。沈落雁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任由府里的嬷嬷们为她梳妆打扮。
凤冠霞帔,红得刺眼,像是用鲜血染成的。她看着铜镜中那个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的女子,
几乎认不出自己。小姐,笑一笑吧。晚晴为她戴上凤冠,声音带着哭腔,
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沈落雁扯了扯嘴角,却连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她的心里,早已随着萧策的死,一同埋葬在了雁门关的风沙里。
迎亲的队伍喧闹着来到沈府门前,锣鼓声、唢呐声,声声刺耳。沈落雁被扶上花轿,
盖头落下的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泪水汹涌而出。再见了,萧策。再见了,
我那来不及说出口的爱。花轿摇摇晃晃地穿过长安大街,沈落雁坐在里面,心如死灰。
她能听到外面百姓的议论声,大多是关于她如何攀高枝,如何忘恩负义,
在萧策尸骨未寒之时便嫁入靖王府。她不在乎,也无力去在乎。从今往后,她沈落雁的人生,
恐怕只剩下行尸走肉了。不知过了多久,花轿终于停了下来。喜娘搀扶着她下轿,跨过火盆,
一步步走向拜堂的正厅。她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用想也知道,
那是她的新婚丈夫,靖王慕容煜。一拜天地!沈落雁麻木地随着喜娘的喊声弯腰。
二拜高堂!她再次弯腰,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父母担忧的眼神。夫妻对拜!
就在她准备弯腰的那一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
一个熟悉到让她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声音响起:我看谁敢让她拜这个堂!沈落雁浑身一僵,
猛地抬起头,不顾礼节地扯掉了头上的盖头。门口逆光站着一个人,一身铠甲,风尘仆仆,
脸上还带着风霜与血迹,却依旧挡不住那挺拔的身姿和锐利的眼神。是萧策!他没有死!
他回来了!沈落雁的心脏狂跳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她踉跄着想要冲过去,
却被身旁的喜娘死死拉住。萧策……她颤抖着喊出这个日思夜想的名字,声音哽咽,
几乎不成调。萧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目光扫过满厅的宾客,最后落在沈落雁身上,
眼神复杂难辨。他没有走向她,反而停在了慕容煜面前。慕容煜,你这偷鸡摸狗的本事,
倒是越来越长进了。萧策的声音冰冷,带着浓浓的嘲讽。慕容煜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的神色。萧策,你命还真大,这样都死不了。托你的福,
阎王爷暂时还不收我。萧策冷笑一声,不过,我倒是没想到,
你竟然连一个女人都不放过。女人?慕容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萧策,
你我都心知肚明,她从来都不只是一个女人那么简单。
沈落雁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心里充满了疑惑。他们的对话,是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萧策的脸色沉了下来。没什么意思。慕容煜耸耸肩,
将目光转向沈落雁,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落雁,你还是乖乖跟我拜堂吧,毕竟,
这可是陛下的旨意。陛下的旨意?沈落雁失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策的目光落在沈落雁身上,带着一丝愧疚,却又很快被坚定取代。落雁,你跟我走,
我会解释给你听。走?慕容煜挡在萧策面前,萧策,
你觉得你今天还能带着她离开这里吗?话音刚落,厅外突然涌入大批侍卫,
将整个王府围得水泄不通。萧策握紧了腰间的佩剑,眼神锐利如鹰。慕容煜,
你以为这些人就能拦得住我?拦不拦得住,试试不就知道了。
慕容煜的脸上露出一抹狠戾的笑容。剑拔弩张之际,沈落雁突然开口:你们都住手!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力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萧策,你告诉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落雁的目光紧紧盯着萧策,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还有,你们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萧策看着沈落雁那双充满疑惑和痛苦的眼睛,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慕容煜见状,轻笑一声:既然他不肯说,
那我就告诉你吧。落雁,你真以为萧策是为了保家卫国才去的雁门关?
你真以为他的死讯是真的?沈落雁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其实,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阴谋。慕容煜缓缓说道,我和萧策,明面上是兄弟,
暗地里却是死对头。我们都想争夺那至高无上的权力,而你,沈落雁,就是我们争夺的筹码。
筹码?沈落雁不敢置信地看着慕容煜,又转向萧策,他说的是真的吗?
萧策闭上眼,痛苦地别过头去。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沈落雁只觉得天旋地转,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崩塌。原来,她所以为的深情,她所以为的牺牲,
都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她就像一个傻子,被蒙在鼓里,任人摆布。为什么?
沈落雁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绝望,萧策,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在你眼里,
到底算什么?萧策猛地睁开眼,眼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落雁,对不起,我……
够了!沈落雁打断他的话,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我只问你,
你在雁门关的那些日子,有没有一刻,是真心想过要回来娶我的?萧策看着她,
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这个沉默,已经给了沈落雁答案。她惨然一笑,
笑容里充满了悲凉和自嘲。我明白了。原来,我从头到尾,
都只是你们权力斗争的一颗棋子。说完,她转身看向慕容煜,
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迷茫,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慕容煜,
你不是想娶我吗?好,我嫁。萧策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沈落雁:落雁,你疯了?
你不能嫁给他!我为什么不能嫁给他?沈落雁冷冷地看着他,嫁给你,
难道就能摆脱棋子的命运吗?至少,慕容煜他够坦诚,他承认了我是筹码。而你,萧策,
你只会用谎言来欺骗我!我没有……萧策还想解释,却被沈落雁打断。不必再说了。
沈落雁的目光坚定,喜娘,继续拜堂。喜娘愣在原地,看看沈落雁,
又看看萧策和慕容煜,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慕容煜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还愣着干什么?继续!夫妻对拜!
沈落雁挺直了脊梁,看着眼前这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缓缓弯腰。萧策站在一旁,
看着她的动作,心如刀绞。他想冲上去阻止,却又无能为力。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他的野心,如果不是他的算计,落雁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拜完堂,
沈落雁被送入洞房。她坐在床边,看着那刺目的红色,只觉得无比讽刺。原来,她的一生,
终究是逃不过被摆布的命运。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慕容煜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喜服已经换下,换上了一身黑色的锦袍,更显得他面容俊美,却也更加阴鸷。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冷静。慕容煜走到沈落雁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沈落雁抬起头,
冷冷地看着他:事已至此,不冷静又能如何?说得好。慕容煜轻笑一声,
既然你已经嫁入我靖王府,就该守王府的规矩。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王妃,
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做的别做,明白吗?明白。沈落雁淡淡地说道,
只要你能保证我沈家上下平安,我可以做一个安分守己的王妃。放心,我说到做到。
慕容煜满意地点点头,不过,你也别妄想我会对你有什么感情。在我眼里,
你和那些争夺权力的工具,没什么两样。彼此彼此。沈落雁毫不示弱地回敬道。
慕容煜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沈落雁,你倒是个有趣的女人。或许,
娶你进门,也不算太亏。说完,他转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你先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