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那枚冰冷沉重的黄铜钥匙,指尖能清晰感受到上面每一道磨损的凹槽,
那是岁月与无数次的开启留下的印记。眼前,顾家老宅沉默地矗立在老城区深处,
像一头蛰伏在暮色中的巨兽。青砖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底下颜色更深的砖体,
如同溃烂的皮肤。几扇狭长的高窗黑洞洞的,仿佛野兽半阖的眼睛,
冷漠地俯视着站在院门前、渺小如尘埃的我——顾盼。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头、潮湿的苔藓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般的腥气混合的怪味,
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感。邻居王婶隔着爬满枯藤的矮墙探出头,
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忧心忡忡。“小盼啊,”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神秘感,却又掩饰不住其中的恐惧,“回来了就好,
回来了就好…只是这老房子啊,你爷爷走后,夜里…更不消停了。
”她浑浊的眼睛飞快地瞟了一眼老宅紧闭的厚重木门,又迅速缩了回去,
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听见,“那动静,咯吱咯吱的,听着…像是在‘长’呢!渗人得很!
你夜里警醒着点!”话没说完,她已经像受惊的兔子般缩回了自家门里,
“砰”地一声关紧了门板。咯吱…咯吱…在长?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又狂跳起来,
撞击着肋骨。王婶的话像冰冷的蛇,钻进耳朵,缠绕在心头。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钥匙,
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却奇异地带来一丝镇定的感觉。深吸一口那混合着铁锈味的空气,
我鼓起全身力气,将钥匙***了门锁那布满铜绿的锁孔。“咔哒。”一声沉闷的机括弹开声,
在过分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刺耳。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濒死***般的“嘎吱——”长响,
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尘埃、霉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气息的冰冷气流扑面而来,
瞬间卷走了我身上仅有的一点暖意。我打了个寒颤,
迈步跨过了那道高高的、仿佛隔绝了生与死的门槛。黑暗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
我摸索着在门边的墙壁上寻找电灯开关,指尖触到的墙面异常粗糙冰冷,
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颗粒感。啪嗒。昏黄的光线挣扎着亮起,勉强照亮了前厅的一隅。
光线所及之处,灰尘在空气中悬浮、翻滚,像无数微小的幽灵在无声舞蹈。
家具都蒙着厚厚的白布,轮廓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模糊而扭曲,如同蹲伏的怪物。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令人窒息。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回荡,
每一步都踏在心脏上。爷爷的书房在走廊的尽头。推开门,
那股熟悉的旧书纸张、墨水和木头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稍稍驱散了刚才那股令人作呕的***感,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心。
爷爷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这里,他伏案疾书的侧影仿佛就在眼前。我疲惫地将行李放在门边,
走到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光滑冰凉的桌面。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闪现:爷爷总喜欢在书桌的某个角落敲敲打打。
小时候觉得那是他的怪癖,现在想来,也许是某种暗示?鬼使神差地,我蹲下身,
学着记忆里爷爷的样子,在书桌侧面的雕花板下方摸索。指尖划过那些繁复的纹路,突然,
在靠近桌腿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卷草纹凹陷处,
我感觉到指腹下的木头纹路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妙的错位。指甲小心地抠进去,用力一按。
“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簧弹动声。紧接着,书桌侧面靠近地面的地方,
一块巴掌大小、颜色与周围几乎融为一体的木板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幽深的暗格。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的寒意猛地从暗格里涌出,瞬间攫住了我。
那寒意带着一种绝对的死寂,仿佛来自九幽地底。暗格里没有文件,没有珠宝,
没有我以为的任何东西。只有骨头。数十根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人骨,
被某种无形的秩序排列着,静静地躺在那里。惨白的骨质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泽,
如同陈列在博物馆里的远古标本。每一根骨头上,都用一种细小却极其清晰的刻痕,
标注着日期。那些日期跨越了漫长的岁月,从几十年前,
一直到…我的目光凝固在最后那根格外粗壮、颜色也显得更加惨白的手臂尺骨上。
上面刻着的日期,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爷爷去世的那一天。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
刺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瞬间渗入骨髓。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头顶。
爷爷…爷爷的骨头?他最后的日子里,那枯槁得不成人形的样子…难道…难道不是病?
就在这念头闪过的瞬间,一阵难以抗拒的、深入骨髓的疲惫感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
四肢百骸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眼前一阵发黑,金星乱冒。我顺着冰冷的墙壁,
软软地滑坐到积满灰尘的地板上,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胸而出。
极度的疲惫感和彻骨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暗格里的森森白骨,
爷爷日记本里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它饿了”,
还有王婶压低声音说的“房子在长”…这些碎片像冰冷的刀锋,在我混乱的脑海里疯狂搅动。
我挣扎着站起来,双腿软得像面条,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我必须离开这里,马上!
这个念头像救命稻草一样支撑着我。我几乎是扑向书房厚重的木门,
手指颤抖着抓住冰凉的门把手,用力一拧——纹丝不动。恐惧瞬间炸开,我使出全身力气,
拼命转动、推拉!黄铜把手在我的掌心疯狂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但那扇门就像被焊死在了门框上,连一丝缝隙都没有松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黏腻冰冷。我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就在这时,
一种声音穿透了死寂。起初极其细微,像老鼠在啃噬木头,又像是砂纸在粗糙的表面上摩擦。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我的背后。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视线死死地钉在刚才被我后背抵住的那片门边的墙壁上。灰白色的墙皮,
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方式,缓慢地、无声地鼓起。
一小块墙皮边缘翘了起来,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然后,无声地剥落。
一小片惨白的东西露了出来。不是砖石,不是木料。
那是一种致密的、带着极其细微的、如同血管般交错纹理的骨质结构。森白,冰冷,
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无机质的、令人绝望的光泽。
那声音…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是从这墙皮之下,从那森白的骨质深处发出的!
像是无数细小的牙齿在摩擦,在啃噬!它在“吃”?吃什么?!
“呃…”一声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干呕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我猛地捂住嘴,
连滚带爬地远离那片墙壁,蜷缩在书房中央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寒意不再是外在的侵袭,它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冻结了血液,冻结了思维。这栋房子,
它…是活的!它真的在“吃”!而它的食物…是我?冰冷的绝望像毒液注入血管。没有退路,
没有救援。我被困在了这头活体巨兽的腹腔里,成了它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爷爷日记里的“它饿了”三个字,此刻化作了实体,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磨牙声,
将我彻底包围。***日子变成了一场缓慢而恐怖的凌迟。我被困在这座活着的坟墓里,
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晰地感受着生命力的流失。身体的变化是最直观的警告镜。清晨,
我站在浴室那面布满裂纹、水银有些剥落的旧镜子前。镜中的人影陌生得可怕。
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像两个干涸的黑洞,里面盛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和疲惫。
原本饱满的脸颊塌陷了,颧骨高高地凸出来,皮肤是病态的蜡黄,紧紧包裹着骨头,
透出一种行将就木的枯槁。锁骨像两把生锈的弯刀,突兀地横在细瘦的脖子上。
曾经合身的衣服,如今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风一吹,布料便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
勾勒出令人心惊的轮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嘶鸣,沉重而费力。
我站上角落那个蒙尘的体重秤,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袜底传来。指针颤抖着,
最终停在一个比我入住时轻了整整二十斤的数字上。短短十几天。这个数字像冰锥,
狠狠刺穿了最后一丝侥幸。不是幻觉,不是精神衰弱。这房子,它在实实在在地吞噬我。
白天尚能凭借意志强撑,夜晚才是真正的炼狱。书房那扇无法打开的门,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只能蜷缩在角落那张爷爷留下的硬木躺椅上,用一条薄毯将自己紧紧裹住,
却丝毫无法阻挡那无处不在的寒意和窥伺感。黑暗中,各种声音被无限放大,
扭曲成噩梦的序曲。墙壁里的“磨牙声”从未停止。
窸窸窣窣…咯咯吱吱…有时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木头,有时又像钝器在缓慢地刮擦骨头。
它不再局限于书房,而是弥漫在整个死寂的老宅里,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我,钻进耳朵,
缠绕在神经上,无休无止。在这种声音的伴奏下,
另一种更沉重的、如同巨大风箱般的“呼——吸——”声,沉缓而规律地响起。
伴随着这声音,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在微微地鼓荡、收缩。地板下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感,
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地底深处,随着这呼吸的节奏,缓慢地搏动。睡眠成了奢望。
每一次昏沉地滑向意识边缘,总会被更加清晰、更加靠近的异响猛地拽回。
有时是头顶楼板传来沉闷的“咚”一声,
像是什么重物掉落;有时是隔壁房间传来清晰的、仿佛家具被拖动的刮擦声;最恐怖的一次,
我甚至听到极近的墙壁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如同婴儿吮吸般的“啧啧”声!我尖叫着惊醒,
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疯狂地照射着发出声音的那片墙壁,除了冰冷平整的灰白墙皮,
什么也没有。但那声音的余韵仿佛还粘在耳膜上,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餍足感。
恐惧和绝望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我试过用椅子砸窗,
那厚重的、镶嵌着繁复花纹的老式玻璃窗纹丝不动,只在椅子腿上留下了几道白印。
我试过对着紧闭的大门疯狂踢打,直到脚趾钻心地痛,
回应我的只有沉闷的回响和墙壁深处更加清晰的“磨牙”声。
我的手机信号格永远停留在那个令人绝望的空心标记上,求救信息永远发送失败。这栋房子,
它像一个活着的牢笼,断绝了我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只留下我和它,
进行着一场注定被吞噬的独处。在极度疲惫和恐惧的间隙,一个名字如同微弱的光点,
在混乱的思绪中闪现——周教授。爷爷生前最后几年,似乎提到过这个名字几次,
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感激,又像是深重的忧虑。我记得有一次,
爷爷在书房翻看一本极其厚重、书页泛黄脆弱的线装书,我好奇地问是什么。他当时抬起头,
眼神有些飘忽,只说是一位姓周的教授借给他的,是研究老宅建筑结构的重要资料。
周教授…研究老宅建筑…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名字瞬间点燃了我几乎熄灭的希望。书房!爷爷的书房!他一定有联系方式!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我跌跌撞撞地扑向爷爷那巨大的、如同堡垒般的紫檀木书柜。
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飞舞。我发疯似的在那些蒙尘的书册、卷轴、散乱的笔记和图纸中翻找。
指尖被纸张锋利的边缘划破,沁出血珠也浑然不觉。终于,
在一个塞满了各种工程草图、用牛皮筋捆扎的硬壳文件夹里,我摸到了一张质地挺括的名片。
“周启明教授”,下面印着隶属的大学名称和一个座机号码。名片的边缘已经磨损起毛,
显然被翻阅过多次。如同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光,我紧紧攥着这张名片,
心脏狂跳不止。电话!客厅角落里那台老旧的、笨重的、有着奶油色拨盘的老式电话机!
我冲过去,颤抖的手指几乎握不住那沉重的黑色听筒。将它提起,凑到耳边。万幸!
听筒里传来一阵平稳的、代表着线路畅通的忙音!这微弱的电流声,此刻如同天籁。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剧烈颤抖着,几乎无法准确拨号。
一次,两次…拨错了,挂断重来。终于,在第三次,我颤抖着拨完了名片上的号码。
“嘟…嘟…嘟…”听筒里每一声等待音都像重锤敲在我的心上。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恐惧和希望交织,几乎要将我撕裂。就在我几乎要绝望放弃时——“喂?您好,
古建筑研究所,请问哪位?”一个略显低沉、带着学者特有的平稳腔调的男声从听筒里传来。
“周…周教授吗?”我的声音嘶哑干涩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颤抖,“我是顾盼!
顾国栋的孙女!我…我在爷爷的老宅里!求您!求您救救我!这房子…这房子要杀了我!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几秒钟后,周教授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平稳的语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掩饰的震惊和凝重:“顾盼?顾老的孙女?
你在顾家老宅?别慌!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它…它是活的!”我语无伦次,
巨大的恐惧和找到一丝希望的激动让我几乎无法组织语言,“墙…墙里面有骨头!在动!
在响!它在吃我!我瘦了二十斤!门打不开…窗户也打不开…我逃不出去!周教授,救救我!
”眼泪终于决堤,顺着深陷的脸颊汹涌而下。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
周教授的声音里透出一种令人心安的决断:“听着,顾盼!冷静!待在原地,
尽量待在光线充足的地方,远离墙壁!我马上过来!记住,不要靠近地下室!绝对不要!
等我!”“咔哒。”电话挂断了。忙音再次响起。我紧紧攥着冰冷的听筒,
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布满灰尘的电话机上。那一声“等我”,
像黑暗中的灯塔,给了我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但心中那几乎凝固的绝望冰层,
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周教授会来的。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这念头成了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等待的时间被恐惧和希望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我蜷缩在客厅中央那张破旧的藤椅上,远离四壁,
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硬邦邦的沙发靠垫,徒劳地寻求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老宅里的一切动静。墙壁里的磨牙声似乎暂时平息了,
只剩下那沉重而规律的“呼——吸——”声,如同巨兽沉睡的鼾息,沉缓地鼓荡着整个空间。
空气里那股铁锈般的腥味似乎更浓了些,若有若无地钻进鼻腔。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三个小时,一阵沉稳而略显急促的敲门声终于打破了死寂!“咚!
咚!咚!”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属于“外界”的力度。
我像触电般从椅子上弹起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向大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几乎要冲破喉咙。希望和恐惧在体内激烈交战。我抓住冰冷沉重的门把手,
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拉——门,开了。
门外站着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的老者。
他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卡其色夹克,身后跟着一个背着沉重工具箱的年轻助手。
正是周启明教授。他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专注,
在看到我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震惊和凝重。“顾盼?”他声音低沉,
带着一丝不确定。“周教授!”我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身体晃了晃,
几乎要瘫软下去。周教授眼疾手快地一步上前扶住了我的胳膊。他的手很有力,
带着温热的体温,这真实的触感让我几乎再次落泪。“天…”他倒吸一口凉气,
目光在我深陷的脸颊、枯槁的身体上快速扫过,“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惜。“教授,这房子…”我哽咽着,恐惧再次攫住了我,
“它…它真的…”“进去说。”周教授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
同时警惕地环视着老宅内部阴森的环境。他身后的助手也紧张地打量着四周,
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疑。我们回到了相对光线好一些的客厅。周教授示意助手放下工具箱。
他没有坐下,
而是立刻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造型奇特的、带有伸缩探杆的仪器和一个平板电脑。
他动作麻利地连接好设备,示意助手拿着平板。“小刘,记录数据。
”周教授的声音异常严肃。他拿着那仪器的探杆,如同一个谨慎的排雷兵,
开始小心翼翼地接近一面看起来还算完好的墙壁。探杆顶端的传感器轻轻贴上了冰冷的墙皮。
…嘀…嘀…”平板电脑屏幕上瞬间跳出一连串复杂而急剧变化的波形图和不断滚动的数据流。
助手小刘的眼睛越睁越大,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周…周教授!
”小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指着平板屏幕上一个不断闪烁跳动的红色峰值区域,
“您看这个频率!还有这个…这个生物电势信号…这…这怎么可能?!
这…这读数…分明是…”周教授没有看平板,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探杆接触的那片墙壁上,
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他猛地将探杆移开,又迅速贴向旁边另一处墙壁。
屏幕上的波形和数据再次剧烈跳动,那诡异的红色峰值区域依旧存在,甚至更强了一些!
“不止一处…”周教授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它在…整个结构里都有活性…像…像某种活体的神经束网…”他猛地抬头,
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射向我:“顾盼!你爷爷的书房在哪里?立刻带我去!
那里一定有线索!快!”书房?我的心猛地一沉,那无法打开的门,
那墙皮剥落后露出的森森白骨…但周教授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急迫压倒了一切。我点点头,
带着他们快步穿过阴森的走廊,来到书房紧闭的门前。“就是这里。门…打不开了。
”我指着那扇厚重的木门,声音发颤。周教授没有尝试去拧门把手。他的目光锐利如鹰,
快速扫过门框与墙壁的连接处。然后,他蹲下身,
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强光手电和一把放大镜。
强光手电的光束像利剑一样刺入门框与墙壁之间那极其细微的缝隙。
“天啊…”助手小刘凑近一看,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在强光的照射下,
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原本应该笔直的缝隙边缘,
此刻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规则的、如同树根盘绕般的扭曲状态!
门框的木头和墙壁的砖石或者说,那伪装成砖石的骨质结构,
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生长”融合在了一起!
仿佛门框本身就是从墙壁里长出来的藤蔓!周教授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站起身,
没有再去尝试开门,而是立刻走到书房旁边走廊的墙壁处。他再次拿出那个带有探杆的仪器,
将传感器紧紧贴在冰冷的墙面上。这一次,他不再移动,而是死死盯着平板电脑的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走廊里死寂得可怕,
只有仪器发出的微弱“嘀嘀”声和我们三人沉重的呼吸声。突然,周教授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眼角的肌肉都在抽搐。“小刘!尺!
快!”他厉声喝道,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微微变调。
助手小刘慌忙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把激光测距仪,手忙脚乱地打开。“对准承重柱!
西侧走廊这根!快!
”周教授指着离书房门不远、支撑着二楼楼梯转角的一根粗大的木质圆柱。
小刘立刻将激光测距仪的红点对准柱子底部,按下按钮。读数在仪器的小屏幕上跳动了几下,
稳定下来。“教授,底部直径…四十二点八厘米。”小刘报出数字。“测顶部!同一位置!
去年我标记过的位置!”周教授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躁的急切。小刘连忙踮起脚,
将激光点对准柱子靠近天花板的高度,那里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旧刻痕。
他再次按下按钮。当读数稳定下来时,小刘的动作僵住了。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周教授,
脸上是见了鬼一般的表情,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多少?!”周教授厉声追问。
“四…四十五点八厘米…”小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可能!”周教授一把夺过测距仪,
亲自对准那个位置,反复测量了三次。每一次,
冰冷的数字都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上:45.8 cm。“呼…”周教授放下测距仪,
长长地、沉重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惊骇和一种尘埃落定的绝望。他转过身,
看向我,镜片后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悲悯,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求证欲。
“顾盼,”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去年七月,
就在你爷爷去世前一个月,我来拜访过他。当时,就在这个位置,
我精确测量过这根承重柱的直径。是四十二点八厘米。”他顿了顿,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一年零一个月…它‘长’粗了整整三厘米。”三厘米!
冰冷的数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脏上。身体里仅存的热量似乎瞬间被抽空,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我踉跄着后退,脊背再次撞上冰冷坚硬的墙壁,
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彻底将我淹没。房子在长,用我的血肉和生命在长!
爷爷日记里的“它饿了”,王婶说的“咯吱响”,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残酷的数据面前,
得到了冰冷而绝望的印证。“教授…那…那是什么信号?
”我指着平板电脑上依旧在疯狂跳动的红色峰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周教授的目光缓缓移回平板屏幕,看着那诡异的波形,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灰败。
“骨骼生长信号…极其活跃的…类生命体的骨骼生长信号…”他喃喃道,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敲碎了所有科学认知的壁垒,
“还有…强烈的生物电场…这房子…它…它根本就是一个活物!一个以人骨为躯壳,
以…以生命为养料的…活体建筑!”他的话音刚落,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恐怖的结论——“滋啦…”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撕裂声,
从刚才周教授用探杆检测过的那片走廊墙壁上传来。我们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