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惊魂1970
后脑勺传来一阵阵沉重的、带着回响的钝痛,每一次心跳都似乎要把那痛楚撞得更深。
她艰难地掀开眼皮,刺目的白炽灯光让她瞬间又紧紧闭上。
“晴晴!
晴晴!
你醒了?
老天爷开眼啊!”
一个嘶哑到几乎破碎的女声带着巨大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颤抖,猛地扑到病床边。
粗糙却温暖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带着湿冷的汗意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是李淑芬,原主的母亲。
苏晚晴再次尝试睁眼,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白得晃眼、墙皮剥落的天花板,蓝白条纹、浆洗得发硬的病号服,空气里弥漫着七十年代公立医院特有的、带着消毒水底色的陈腐气息。
这不是她的世界。
一股庞大而混乱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剧烈的眩晕和头痛,狠狠冲进她的脑海。
1970年,京市。
苏晚晴,18岁,京市人,家中独女。
父亲苏建国,国营红星机械厂车间主任,技术过硬,沉默刚毅;母亲李淑芬,纺织厂宣传科女干事,勤劳坚韧。
唯一的哥哥苏承泽,远在南方某野战部队当兵,是全家的支柱和骄傲。
她本人刚从师范速成班毕业不久,在红星小学担任低年级代课老师,性格温顺,是父母捧在手心的珍宝。
然而,半年前,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撕裂。
区革委会副主任的儿子王彪,一次“视察”学校时盯上了她。
起初是言语轻佻,后来发展到上下班路上堵截,强行塞些廉价的发卡、糖果。
原主的拒绝和躲避,彻底激怒了这个横行惯了的纨绔。
记忆的碎片尖锐而冰冷——就在今天下午放学,那个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身影再次堵在了回家必经的小巷口。
浓烈的酒气,下流的污言秽语,还有那只带着汗渍、蛮横地伸过来拉扯她辫子和胳膊的手!
巨大的恐惧像冰水浇头,原主拼尽全力挣扎、呼救,却被狠狠推搡!
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青石路沿上……剧痛伴随着无边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醒了就好!
醒了就好!”
苏建国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极力压抑的哽咽。
这个平日在车间里能扛千斤重担的汉子,此刻佝偻着背站在病床边,眼圈通红,布满老茧的大手死死抓着床尾的铁栏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一夜之间,他脸上的皱纹深得像是刀刻上去的,写满了后怕、愤怒和无尽的疲惫。
“妈……爸……” 苏晚晴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属于原主的强烈情感——对父母的依恋,对王彪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濒死时的绝望——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这个异世的灵魂淹没。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不怕了,晴晴,妈在呢!
咱们回家,咱们这就回家!”
李淑芬紧紧抱着女儿的手,泣不成声,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苏晚晴的手背上,滚烫。
“回家?”
苏建国猛地首起身,脸上残余的悲戚瞬间被一种近乎毁灭的怒火取代,额角青筋暴跳,双目赤红,“回什么家?!
那个王八蛋!
他差点要我闺女的命!
我去宰了他!
我去革委会告他!
我就不信这天下没个说理的地方了!”
他胸膛剧烈起伏,猛地转身就要往外冲,像一头被彻底激怒、要拼个鱼死网破的困兽。
“爸!”
苏晚晴心头剧震,顾不得眩晕,挣扎着嘶喊出声,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不能去!”
“建国!
你站住!”
李淑芬也慌忙扑上去死死拽住丈夫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别拦我!”
苏建国猛地甩开妻子的手,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劈裂,带着令人心碎的绝望,“淑芬!
你看看咱闺女!
看看她头上的纱布!
那畜生敢下死手啊!
这次是磕破头,下次呢?
是不是要首接把她拖走糟蹋了?
啊?!
我苏建国要是连闺女都护不住,我还算个男人吗?!”
他指着病床上脸色惨白、头上裹着厚厚纱布的女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血沫。
苏晚晴的心沉到了冰窟窿底。
1970年!
这个年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她的喉咙上。
革委会的权势在此时达到了顶峰,是悬在所有普通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恐怖力量。
王彪的父亲,那个王副主任,更是以心狠手辣、睚眦必报闻名!
苏建国只是一个车间主任,去告他的儿子?
这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革委会想要整一个工人,甚至不需要确凿的证据,一句“思想有问题”、“破坏抓革命促生产”,就能让苏建国身败名裂,甚至被送去“学习班”改造!
李淑芬的工作也必然不保。
最致命的是——远在部队的哥哥苏承泽!
这个年代,“家庭成分”和“社会关系”是政审的命脉。
王家只要稍微动动手指,在王卫东的档案里“提点”几句,轻则影响提干,重则可能被扣上“有复杂社会关系”、“家庭有政治污点”的帽子,首接复员回家,甚至被发配到更艰苦、更危险的地方!
苏承泽是全家唯一的希望,是父母在动荡岁月里咬牙坚持的精神支柱,他绝不能出事!
不行!
绝对不行!
她占了原主的身体,承接了她的记忆和情感,就必须担起保护这个摇摇欲坠的家的责任!
绝不能因为自己的“重生”,把全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