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那天，医院死了三个人。
这是外婆后来告诉我的。那天深夜，母亲突然羊水破裂，被紧急送往市立医院。据外婆说，产房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明明是新换的灯泡，却像接触不良一样闪烁不停。
"那光闪得像是有人在故意开关一样，"外婆回忆时，布满皱纹的手会不自觉地颤抖，"更可怕的是，整个产房冷得像冰窖，护士们都冻得直打哆嗦。"
我是凌晨三点三十三分出生的，这个数字后来成为我生命中的诅咒。接生的张医生在剪断脐带后突然倒地，救护车还没到就断了气——死因是心脏骤停，可他才四十二岁，体检报告显示心脏功能完全正常。
母亲在生下我后大出血，差点随张医生而去。而父亲在赶来医院的路上，遭遇了一场离奇的车祸——他的车在空旷的马路上突然失控，撞上了路边的电线杆。交警后来在报告中写道："现场无刹车痕迹，仿佛驾驶员主动撞了上去。"
这些事，都是在我十二岁那年，外婆偷偷告诉我的。她说我天生带"阴气"，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小时候我不懂，直到我开始看见那些"不存在"的东西。
五岁那年，我在幼儿园午睡时尖叫着醒来，告诉老师天花板上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在盯着我们看。老师抬头看时什么也没发现，但我坚持说那个女人没有眼白，整个眼睛都是黑色的，而且她在对我笑。
第二天，那位老师没来上班。后来我们才知道，她在回家的路上从楼梯上摔下来，脖子断了。
小学三年级，班上来了个转学生叫小雨，只有我能看见她。她总是坐在教室角落，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脸色惨白。我和她成了朋友，直到有一天班主任发现我对着空气说话，惊恐地叫来了我外婆。
外婆来到学校后脸色大变，立刻带我去了城隍庙。那天晚上，外婆在院子里烧了一整夜的纸钱，嘴里念叨着我听不懂的话。第二天，班主任打电话来说在学校档案里发现，二十年前确实有个叫小雨的女孩在我们教室上吊自杀。
"晓雨，你听外婆说，"那天晚上，外婆用她粗糙的手抚摸着我的脸，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你有一双'阴眼'，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但你要记住，不是所有东西都希望被看见。"
随着年龄增长，我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街角无人的地方站着的模糊人影，深夜窗外一闪而过的苍白面孔，还有那些在梦中呼唤我名字的声音。我学会了假装看不见它们，但它们从未停止注视我。
初中三年是我相对平静的时期，也许是因为外婆给我的护身符从未离身。但一切在我升入高中后改变了。
清河高中是市重点，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了进去。开学第一天，我就感觉到这所学校不对劲。古老的建筑散发着阴冷的气息，走廊尽头总有奇怪的响动，而最让我不安的是，几乎每间教室的角落都站着模糊的人影，它们似乎都在注视着我。
"林晓雨？"班主任李老师点我的名字时，我正盯着教室后门玻璃上突然出现的一张惨白的脸。那张脸一闪而过，但我确信它对我笑了。
"到！"我慌忙举手，感觉背后一阵发凉。
开学第一周还算平静，除了偶尔在厕所镜子里看到不属于我的倒影，或是在图书馆听到书架间有人低声呼唤我的名字。我像往常一样假装没注意到这些，但它们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直到那个星期五晚上，我第一次经历了"鬼压床"。
那天晚上我复习到很晚，上床时已经快一点了。刚闭上眼睛，我就感觉到房间里温度骤降。我想起身查看，却发现身体完全动弹不得。
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在我胸口，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拼命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可怕的是，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趴在我身上，冰冷的触感透过睡衣传到皮肤。
"终于找到你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那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近在咫尺，"我的新娘..."
我拼命挣扎，却只能轻微地颤动手指。那冰冷的存在越来越重，我感到有东西在抚摸我的脸，那触感像蛇爬过皮肤。
不知过了多久，压力突然消失。我猛地坐起来，大口喘气，全身被冷汗浸透。房间里空无一人，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像是打开了多年未动的棺材。
第二天早上，我在镜子中发现脖子上有两个淡淡的淤青，像是被人用力掐过。
"外婆，我昨晚..."早餐时我试图描述昨晚的经历，但外婆的脸色让我停住了。
她放下筷子，浑浊的眼睛紧盯着我的脖子。"今晚开始，睡前在枕头下放剪刀，门边撒盐。"她简短地说，然后起身去她的房间，拿出一个红色的小布袋，"把这个戴在身上，任何时候都不要取下来。"
那个红布袋里装着我不认识的草药和一张折成三角形的黄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复杂的符文。它散发出一种刺鼻的气味，但奇怪的是，这气味让我感到安心。
然而护身符并没有完全阻止"它"的到来。几乎每晚，只要我一入睡，那种被压迫的感觉就会出现。有时我能听到耳边低语，内容模糊不清；有时则感觉有冰冷的手指划过我的皮肤。每次醒来，身上都会出现新的淤青或抓痕。
一个月后的周一，班上来了个转学生。
"同学们，这是莫沉同学，从今天起加入我们班。"李老师介绍道。
站在讲台上的男生身材高挑，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黑发微微遮住眼睛。当他抬起头时，我浑身一颤——他的眼睛黑得异常，几乎看不到眼白，就像我五岁时看到的那个红衣女人。
更可怕的是，当他扫视教室时，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那一刻，我感觉到胸前的护身符突然变得滚烫，几乎要灼伤我的皮肤。
"莫沉同学就坐在..."李老师环顾教室。
"那里。"莫沉指向我旁边的空位，声音低沉而冰冷。
全班同学都看向我，我僵在座位上，感觉血液都凝固了。当他走向我时，教室里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好几度。他拉开椅子坐下时，我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像是陈年的泥土和某种古老香料混合的味道。
"你好，林晓雨。"他轻声说，声音直接钻入我的耳朵，尽管他并没有靠得很近，"我们终于见面了。"
我惊愕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笑了，那笑容让我脊背发凉："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比如你脖子上的淤青是怎么来的，还有你为什么总是看起来很疲惫。"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脖子，今天特意穿了高领毛衣遮住那些痕迹。"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低声回答，努力控制声音不发抖。
"你会明白的。"他说，然后转向黑板，仿佛对话已经结束。
那天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莫沉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让我想起那些噩梦中的压迫感。课间时，我注意到没有人敢靠近他，同学们似乎本能地避开他，却又说不清为什么。
放学后，我匆忙收拾书包想赶快离开，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手腕。
"急着走吗？"莫沉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旁，"我想和你聊聊。"
"我、我外婆在等我..."我结结巴巴地说，试图抽回手，但他的手纹丝不动。
"那个老太婆保护不了你多久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沉，眼中闪过一丝红光，"你以为那个破护身符能阻止我吗？我允许它暂时起作用而已。"
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我。他知道护身符的事，知道外婆...他到底是什么？
似乎察觉到我的恐惧，他的表情又柔和下来："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相反，我是来保护你的。"
"保护我？从什么那里？"我颤抖着问。
"从那些觊觎你的低等灵体那里。"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我脖子上的淤青，奇怪的是，那些淤青在他触碰后竟然消失了，"它们不配碰你。"
我后退一步，撞到了课桌："你到底是谁？"
教室里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就像我出生那天一样。莫沉的眼睛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显得更加幽深。
"我是你命中注定的伴侣，林晓雨。"他向前一步，我被迫后退直到背贴墙壁，"很久很久以前，你就属于我了。这些年的等待已经让我失去了耐心。"
"你疯了！我根本不认识你！"我喊道，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
莫沉笑了，那笑容既美丽又恐怖："哦，但你确实认识我。每天晚上，我都在你梦中拜访你。只是你从不记得。"
他的话让我浑身发冷。那些噩梦...那些压迫感...都是他？
"今晚，我会正式拜访你。"他凑近我耳边低语，冰冷的气息让我战栗，"准备好见你的新郎吧，我的新娘。"
说完，他转身离开，身影在教室门口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瘫坐在地上，全身发抖。胸前的护身符突然裂开，里面的草药和符纸化为灰烬，从我的指缝间洒落。
我知道，今晚将会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