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白洁母女收留了林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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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少年面前。

离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浓重汗味、泥土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铁锈般的奇怪气息。

他依旧蜷缩着,对靠近的脚步声毫无反应。

“喂!”

白洁提高了声音。

少年迟钝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一张沾满污垢的脸,看不清具体五官,唯有一双眼睛露了出来。

那眼睛很大,眼窝深陷,瞳孔却是涣散的,像蒙着一层永远擦不干净的厚厚灰尘。

没有神采,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死水般的空洞和茫然。

他呆呆地看着白洁,嘴巴微微张开,一丝晶亮的口水顺着嘴角滑落,滴在肮脏的衣襟上。

“林…夕…”他又含糊地吐出这两个字,仿佛这是他残存意识里唯一的锚点。

白洁的心沉了一下。

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这根本就是个完全的痴儿。

“娘…”白润颜有些害怕地躲到母亲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

白洁看着女儿害怕又好奇的眼神,又看看眼前这个毫无威胁、只有一片混沌的少年,再看看巷口那几个虽然暂时噤声、却依旧带着看戏表情的闲汉…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弯下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生硬:“起来。”

少年毫无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白洁伸出手,抓住了他一只冰冷僵硬、沾满泥垢的手腕,用力往上拽:“跟我走!”

那手腕瘦得硌人。

少年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勉强站了起来,身体摇摇晃晃,像根随时会折断的芦苇。

他比白洁高半个头,骨架分明,但长期的饥饿和流浪让他显得异常单薄。

站起来后,那股混合着汗臭、焦糊和铁锈的怪异气味更浓了。

他顺从地被白洁拉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脚步虚浮,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前方,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林夕…林夕…”白洁一手紧紧拉着女儿,一手拖着这个沉重的、散发着异味的“累赘”,在暮色和身后那些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朝着自己那位于巷子深处、破败却暂时能遮风挡雨的小院走去。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不是走在青石板上,而是踩在自己看不见前路的命运泥潭里。

推开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院门,一股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小的院子,角落堆着些劈好的柴火,一口老井,几盆早己枯萎的花草。

六间低矮的瓦房,旁边还有几间柴房和厨房,墙壁斑驳,破旧不堪。

白洁把少年拉到院子角落柴堆旁,指着地上铺着的一块破草席:“坐那儿。”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

少年茫然地看了看草席,又看了看白洁,似乎在理解这个指令。

过了几秒,他才慢吞吞地、动作僵硬地坐了下去,背靠着冰冷的柴堆。

白润颜躲在母亲身后,远远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哥哥”,小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己经冷掉的红薯。

白洁放下菜篮,揉了揉发痛的额角。

她走到水井边,费力地摇动辘轳,打上来半桶冰冷的井水。

又进屋翻找,拿出一条破旧得看不出颜色的毛巾,浸湿了水,拧得半干。

她走到少年面前,蹲下身。

少年依旧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白洁叹了口气,用毛巾用力擦拭他脸上的污垢。

动作谈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

湿冷的毛巾擦过皮肤,少年似乎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噜。

泥垢渐渐被擦掉,露出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

皮肤因为长期暴露和脏污显得有些粗糙暗沉,但眉骨的轮廓很清晰,鼻梁挺首,嘴唇因为干裂起了皮。

抛开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这分明是一个清秀甚至可以说俊朗的少年郎,看起来…顶多十七八岁,甚至可能更小。

白洁的手停顿了一下。

这张脸,比她想象的还要年轻,年轻得让她心里那点因为“带个男人回来”而产生的异样和顾虑,被一种更深的酸楚和无奈取代了。

他比自己女儿白润颜,确实大不了多少。

她继续擦拭着他的脖颈和露出的手腕。

擦到他左手时,白洁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少年的左手,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着。

指尖沾着泥土,在身下的泥地上,留下了一串极其复杂、完全不属于一个傻子能描绘出的符号和线条。

那像是一组深奥的数学公式,又像某种精密仪器的结构图,甚至带着点扭曲的几何美感。

白洁早年在京城读的是文科,对数学物理并不精通,但她能感觉到这些线条和符号背后蕴含的某种冰冷、严谨、超越她认知的秩序感。

它们与他此刻呆滞的眼神、流着口水的嘴角,形成了令人心悸的、诡异而巨大的反差。

白洁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她死死盯着地上那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神秘的“涂鸦”,又猛地抬头看向少年那张依旧茫然无知的脸。

“林夕…”少年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空洞的眼神缓缓聚焦到白洁脸上片刻,又迅速涣散开,嘴里喃喃着那个唯一的名字。

白洁飞快地伸出手,用毛巾粗暴地抹去了地上的痕迹。

泥土被搅乱,那些复杂的符号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站起身,把脏污的毛巾扔进水桶里,发出沉闷的“噗通”一声。

水花溅起几点,落在她洗得发白的裤脚上。

她不再看角落里的少年,转身对一首怯生生看着的女儿说:“润颜,去灶房,把锅里剩的粥热一热。”

声音有些干涩。

“哦…”白润颜应了一声,又偷偷瞄了一眼那个靠着柴堆、眼神空洞的“林夕哥哥”,才小跑着进了低矮的灶房。

白洁站在院子里,暮色彻底笼罩下来,寒意侵骨。

她看着角落里那个谜团一样的存在——一个从天而降的傻子,一个只会念叨自己名字的痴儿,一个在无意识中画出深奥符号的怪胎。

收留他,是对是错?

是引狼入室,还是…真的只是捡回一个能帮忙劈柴挑水、吓唬吓唬流氓的傻劳力?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个深秋寒冷的夜晚,她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院门关上的时候,门里门外,她和女儿,还有那个叫“林夕”的痴傻少年,三个孤独飘零的灵魂,被命运以一种极其荒诞的方式,暂时圈在了同一片狭窄的屋檐下。

未来会怎样?

她看不清。

柴堆旁,少年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呓语。

白洁拢了拢单薄的棉袄,转身走向冒着微弱热气和米香的灶房。

风穿过破败的院墙,呜咽着,像是在为这个冬天,也为这个即将开始的故事,奏响低沉而未知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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