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林的馈赠
阿龙背着破竹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上攀登。
脚下厚厚的落叶层散发着潮湿腐朽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草木的清香。
清晨的山林并不宁静，各种鸟雀在枝头卖力地鸣叫着，宣告着新一天的领地。
露水打湿了他打着补丁的裤脚和草鞋，带来冰凉的触感。
他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茂密的林木间，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仔细地扫视着地面、树干和灌木丛。
记忆深处关于野菜野果的知识，如同尘封的书页被重新翻开。
他认得那些锯齿边缘、贴着地皮生长的荠菜，认得叶片肥厚、背面带着紫红的马齿苋，认得长着细长叶子、开着小黄花的蒲公英……这些都是可以果腹的东西。
他蹲下身，用一截磨尖了的木片当工具，小心地将一丛丛鲜嫩的野菜连根挖起，抖掉泥土，放进背后的竹篓里。
越往山林深处走，植被越是茂密。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冠筛过，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空气变得更加潮湿清凉，脚下的腐殖土也更加松软厚实。
阿龙在一处背阴湿润的山坡上，发现了几簇肥厚的灰白色蘑菇，伞盖厚实，菌柄粗壮——是能吃的“草蘑”！
他心中一喜，小心地避开那些颜色鲜艳、形状怪异的毒菌，只采摘确认无毒的草蘑。
篓子渐渐有了分量。
就在他专注于采摘一株长在朽木上的木耳时，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窸窣声！
阿龙警觉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灰褐色的影子，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灌木丛中窜出！
那矫健的身影，那标志性的长耳朵和短尾巴——是一只肥硕的野兔！
阿龙的眼睛瞬间亮了！
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炬！
饥饿的胃袋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野兔！
这可是实打实的肉啊！
远比野菜野果更能补充体力！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阿龙丢下手中的木耳，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豹子，猛地朝着野兔逃窜的方向追去！
他动作迅捷而轻盈，尽量避开脚下的枯枝落叶，生怕惊动了那灵巧的生灵。
少年人的身体虽然瘦弱，却充满了爆发力和韧性。
野兔显然受到了惊吓，在林间左冲右突，速度快得惊人。
阿龙紧追不舍，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也顾不得擦。
他不能放弃！
这可能是他重生后改善生活、获取宝贵蛋白质的第一桶“金”！
追逐持续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
那野兔似乎慌不择路，猛地一头扎进了前方山壁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瞬间消失不见！
阿龙猛地刹住脚步，停在洞口前。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追，还是不追？
山洞里情况不明，可能有毒虫、蛇蝎，甚至塌方的危险。
但那只肥美的野兔，还有它可能藏身的巢穴……巨大的诱惑如同钩子，紧紧钩住了阿龙的心。
饥饿和对改善生活的渴望，最终压倒了那一丝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从背篓里摸出那根磨尖的木片权当武器，又捡起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握在手里。
定了定神，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钻进了山洞。
洞内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洞口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勉强勾勒出洞壁模糊的轮廓。
空气更加阴冷潮湿，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硌脚的碎石。
阿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竖起耳朵捕捉着黑暗中任何细微的声响，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蛇，缠绕着他的神经。
黑暗和寂静仿佛没有尽头。
就在阿龙心中的退意渐渐占据上风，手心被石头硌得生疼时，前方，极其微弱地，似乎出现了一点点……光？
那不是洞口反射的自然光，而是更幽微、更朦胧的一种光晕，如同黑暗中漂浮的一小团萤火。
希望重新点燃！
阿龙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点微光的方向摸索前进。
脚下的路似乎变得平坦了一些，空气也似乎不那么沉闷了。
那点光晕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终于，他转过一个狭窄的弯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不大的天然洞穴出现在眼前。
洞顶有几处缝隙，微弱的天光如同圣洁的纱幔般从缝隙中倾泻而下，照亮了洞中央。
那里，竟有一汪小小的水潭！
潭水清澈见底，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粼粼的微光，倒映着洞顶嶙峋的钟乳石。
洞壁爬满了湿滑的苔藓，散发着浓郁的、带着水汽的泥土芬芳。
而真正吸引阿龙目光的，是水潭边缘潮湿的泥土上，生长着几株他从未见过的植物！
它们约莫半人高，茎秆粗壮挺拔，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深紫色，上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绒毛。
叶片巨大，如同撑开的墨绿色伞盖，边缘呈波浪状，脉络清晰。
最奇特的是它暴露在湿润泥土外的根茎，异常肥厚粗壮，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浅褐色，形状有些像畸形的芋头，但个头更大，表面疙疙瘩瘩，却隐隐散发着一种……类似淀粉的清甜气息？
能吃吗？
阿龙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他从未在村里或山里见过这种植物。
但首觉告诉他，这肥硕的根茎，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木片轻轻拨弄了一下那粗壮的根茎，触感坚硬而富含水分。
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可能是上天的馈赠！
阿龙不再犹豫，用木片和石头当工具，开始小心地挖掘。
根茎扎得很深，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完整地挖出两大块，每一块都有成***头大小，沉甸甸的。
他又在附近潮湿的角落发现了几朵肥大的草蘑，顺手采下。
背篓己经装得满满当当——野菜、蘑菇、还有这两块沉甸甸的神秘根茎。
收获的喜悦暂时驱散了饥饿和疲惫。
阿龙满足地舒了口气，准备按原路返回。
当他弯着腰，带着满身泥土和汗水，再次钻出那个狭窄的洞口时，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他贪婪地呼吸着洞外清新自由的空气，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停下了所有动作。
就在洞口不远处，一片稀疏的灌木旁，一只体型稍小的野兔正警惕地竖着耳朵。
而在它身后，几只毛茸茸、只有拳头大小、眼睛还带着懵懂的小野兔，正依偎在母兔身边，笨拙地啃食着地上的嫩草。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温柔地洒在它们身上，勾勒出一幅静谧而充满生机的画面。
阿龙的目光落在母兔那微微鼓胀的腹部和那几只毫无防备的小兔身上，心头猛地一震。
他攥紧了手里的木片和石头，又缓缓地、无声地松开了。
篓子里那沉甸甸的根茎和野菜蘑菇，似乎也变得更加有分量。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融入山林的雕塑。
过了许久，他才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向后退了一步，再一步，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然后，他背起沉重的竹篓，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温馨的一家子，转身，悄然地、坚定地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那肥美的野兔肉带来的诱惑，最终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所取代——那是对生命的敬畏，是重生后对“生机”二字的重新理解。
山林给了他馈赠，而他，选择留下另一份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