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斯翻开语文课本时，发现夹着片压平的桂花，淡黄色的花瓣边缘泛着浅褐，像是被谁精心保存过。
他转头看向林溪，她正对着镜子用手指卷着马尾辫的发尾，晨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这是你放的？”
他举起那片桂花。
林溪的眼睛立刻弯成月牙，从书包里掏出个玻璃小罐，里面装满了桂花。
“昨天路过花坛摘的，晒干了可以泡茶。”
她用镊子夹出几朵递过来，“给你尝尝。”
桂花的香气钻进鼻腔时，雷斯忽然想起母亲泡的桂花糖藕，甜得能浸到心里去。
他把花瓣小心地夹进课本，看着林溪在笔记本上画桂花，笔尖勾勒出细碎的纹路，像谁把月光揉碎了撒在纸上。
上午的物理课讲到透镜成像，老师让同桌互相用放大镜观察指纹。
林溪举着放大镜凑到他手背上，睫毛几乎要碰到他的皮肤。
“你的指纹像小树杈，” 她忽然笑出声，“比我的好看多了。”
雷斯的手背泛起热意，下意识地想缩回去，却被林溪轻轻按住。
“别动嘛，” 她的指尖软软的，“我还没看清楚呢。”
阳光透过放大镜，在他手背上投下小小的光斑，暖得像春末的柳絮。
午休时林溪拉着他去美术室帮忙搬画板，说是为下周的黑板报做准备。
美术室在教学楼顶层，推开木门就闻到松节油混着颜料的气息，画架上立着半成品的油画，窗外的桂花树探进半枝，花瓣落在窗台的调色盘里。
“雷斯快来！”
林溪站在画架旁朝他挥手，手里拿着支钛白颜料，鼻尖沾了点灰蓝，像只偷喝了墨汁的小猫。
“帮我扶一下画板，我要画背景。”
他走过去扶住画板边缘，看着林溪踮起脚尖往画布上涂颜料，蓝色的校服裙扫过他的脚踝。
阳光从天窗漏下来，在她发梢镀上层金边，落下的桂花瓣粘在她的发尾，像别了朵小小的花。
“苏清也经常来这里吗？”
雷斯忽然问。
“嗯，她每天午休都来画画，” 林溪往画布上抹着金黄的颜料，“她说这里的光线最适合画静物。”
话音刚落，楼梯口就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苏清抱着素描本站在门口，看见他们时愣了愣。
“我来取画具。”
她的声音比平时更低，眼睛盯着脚尖，没敢看他们。
林溪放下画笔跑过去，拉着苏清的手腕往画架这边带。
“正好，帮我看看这抹金色会不会太亮？”
苏清的指尖刚碰到画布，就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脸颊却比颜料盘里的朱砂还要红。
雷斯看着她们凑在一起讨论色彩，忽然发现苏清的素描本翻开着，里面画着各式各样的手 —— 握着画笔的手，捧着书本的手，打篮球的手。
其中一页画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捏着片桂花，旁边标着日期，正是他转学来的那天。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却撞见苏清看过来的目光，像受惊的小鹿般迅速躲开了。
下午的体育课改在室内上自习，教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汗味。
林溪趴在桌上写歌词，笔尖在纸上划拉出轻快的节奏。
雷斯在做数学题，忽然听见后排传来争执声。
“夏栀你别太过分了！”
一个男生的声音带着火气。
“我只是实话实说，” 女生的声音清冷得像碎冰，“这张海报的构图根本不及格。”
雷斯转头看去，后排围着几个同学，海报上画着运动会的宣传画，被个高个子女生用红笔圈出好几处。
女生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别着枚银色的钢笔，碎发遮住半只眼睛，露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
“夏栀是美术社的社长，” 林溪凑过来小声说，“画画超厉害，但对谁都特别严格。”
正说着，夏栀忽然朝这边看过来，目光像手术刀般精准地落在雷斯身上。
“你就是新来的转校生？”
她走过来，手里还捏着那支红笔，“听说你和苏清走得很近？”
雷斯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夏栀的眼睛很亮，却像结了冰的湖面，没什么温度。
“离她远点，” 她忽然压低声音，笔尖在他桌角轻轻敲了敲，“苏晚的事，不是你能掺和的。”
林溪立刻站起来挡在雷斯面前，马尾辫气得发抖。
“夏栀你什么意思？”
夏栀冷笑一声，转身走回后排，红笔在海报上划出刺耳的沙沙声。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连窗外的桂花香都变得有些滞涩。
放学时雷斯被林溪拉着去操场散心，夕阳把跑道染成蜜糖色。
“别理夏栀，她就是对苏清太保护欲了，” 林溪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苏晚走的时候，她哭了整整一周呢。”
雷斯想起苏清素描本里的那些手，忽然觉得那个安静的女生心里，藏着比画纸更厚的心事。
他抬头看向美术室的方向，窗口晃过个熟悉的身影，苏清正趴在画架上，手里的画笔悬在半空，像在犹豫着什么。
“雷斯你看！”
林溪忽然指着天空，晚霞正铺成大片的橘粉色，像被打翻的果汁。
“像不像草莓味的棉花糖？”
他笑着点头，看着林溪张开双臂追着晚霞跑，白色的运动鞋踩在草地上，惊起几只蚱蜢。
桂花落在她的发间，像撒了把星星。
走到校门口时，雷斯发现书包侧袋里多了个小信封。
拆开来看，是张画着晚霞的速写，右下角用铅笔写着 “谢谢”，字迹清瘦得像苏清的样子。
他抬头往美术室的方向望，窗口的人影己经不见了，只有风吹过桂花树，落下满地细碎的金黄。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班级群里的消息。
林溪发了张晚霞的照片，配文 “今天的天空是甜的”。
紧接着，苏清的头像亮了亮，发了个桂花的表情。
雷斯看着屏幕，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比想象中要热闹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