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管家的复仇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短褂,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眼神却尽量装作平静,只是偶尔瞟向门口的动作,暴露了他的不安。
沈慕言坐在他对面,面前摊着一叠资料,最上面是苏曼卿刚送来的毒草检测报告——白公馆后院的***草毒素,与死者约翰体内的毒素完全吻合。
他指尖敲了敲报告,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王福,白公馆的***草,是你种的?”
王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声音沙哑:“沈科长,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我半年前就离开白公馆了,现在在洋行打杂,怎么会去种什么草?”
“不明白?”
赵老虎从旁边站起来,把一个证物袋放在桌上,里面是一枚细长的银针,“那这枚从你住处搜出来的银针,你怎么解释?
针头上的毒素,和***草的毒素一模一样!”
王福抬起头,看了一眼银针,眼神闪烁了一下,又快速移开:“这……这就是枚普通的银针,我用来缝衣服的,怎么会有毒?
肯定是你们弄错了!”
“弄错?”
沈慕言拿起银针,对着灯光晃了晃,“这枚银针的针尖被磨得格外尖细,针身有细微的中空,是用来注射毒素的特制工具。
你在王家当了二十年管家,手巧得很,做这么一枚针,不难吧?”
王福的嘴唇抿成一条首线,不再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一副“任你们怎么说,我都不认”的样子。
审讯室里陷入沉默,只有白炽灯的电流声嗡嗡作响,空气里弥漫着僵持的味道。
赵老虎急了,往前凑了凑,嗓门又提了起来:“王福!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威尔逊的儿子死了,你有重大嫌疑,再不说实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王福还是不吭声,手指却越绞越紧,指节泛白。
沈慕言看在眼里,心里清楚,王福是在硬撑,他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击溃他心理防线的证据。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顾衔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木偶。
木偶是用桃木做的,上面用红漆画着复杂的纹路,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王福,光绪二十八年六月十二。
“沈科长,抱歉来晚了。”
顾衔舟走到桌前,把木偶放在王福面前,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这是在你以前住的管家房床底下找到的,刻着你的生辰八字,是用来施展巫蛊的‘替身木偶’吧?”
王福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雷劈中一样,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那个木偶,眼睛里满是震惊和恐惧,嘴唇哆嗦着:“你……你怎么会找到这个?”
“找起来不难。”
顾衔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你在白公馆的后院种***草,埋婴儿衣物,是为了引你儿子的怨气;改宅子的风水,布聚阴阵,是为了放大怨气,让所有人都以为是‘鬼婴索命’。
这个木偶,是用来固定你儿子的怨念,不让它散掉的——我说的,对吗?”
王福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平静:“我的儿……我的阿毛……阿毛就是你的私生子,半年前淹死在白公馆的泳池里,对吗?”
沈慕言抓住这个机会,追问下去,“是王怀安的大儿子,也就是你的少东家,把他推下去的?”
“是!
就是那个畜生!”
王福突然激动起来,猛地一拍桌子,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阿毛才五岁,只是跟他抢了个玩具,他就把阿毛推到泳池里!
我跪在地上求他救阿毛,他却站在岸边笑,说‘一个野种,死了就死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怨恨,在狭小的审讯室里回荡:“我找王怀安理论,他却给了我一笔钱,让我闭嘴,还说要是敢说出去,就把我赶出申城!
后来威尔逊来了,用低价买了白公馆,王怀安拿了钱就去了南洋,连阿毛的坟都没给立一个!”
“所以你就杀了威尔逊的儿子,报复他们?”
沈慕言的声音软了一些,他能理解王福的怨恨,却不能认同他的做法。
王福抹了把眼泪,眼神变得狠戾起来:“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害死了阿毛,还能过得好好的?
威尔逊为了抢白公馆,肯定也给了王怀安好不少好处,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就是要让他们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你用***草提炼毒素,用特制银针刺进约翰的颈部血管,注射毒素,造成血液干涸的假象,再用婴儿啼哭的声音制造恐慌,让所有人都以为是鬼杀的,对吗?”
沈慕言拿出毒草样本,放在王福面前。
王福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草是我托人从南洋带来的,那本书……是我在王家的书房里找到的,上面写着怎么提炼毒素,怎么布聚阴阵。
我本来想连王怀安一起杀了,可他走得太快,我只能找威尔逊报仇。”
“那枚刻着黑桃的怀表,是你的吧?”
沈慕言突然问。
王福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我的,那是我阿毛满月的时候,我给他买的,后来阿毛死了,我就一首带在身上。
那天我去约翰的房间,不小心掉在那儿了,威尔逊发现了,我就说是他的祖传旧物,让他别声张——我没想到,还是被你们找到了。”
沈慕言站起身,刚要让人把王福带下去,目光突然落在王福的袖口上——那里有一个细微的褶皱,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他走过去,拉起王福的袖子,一张折叠得很小的字条掉了出来。
字条是用英文写的,上面只有一句话:“黑桃会需要阴脉节点。”
沈慕言皱了皱眉,看向王福:“这字条是谁给你的?
黑桃会是什么?”
王福的眼神又变得慌乱起来,摇着头:“我不知道!
我从来没见过什么黑桃会!
这字条……这字条我不知道怎么会在我袖口的!”
沈慕言知道王福现在己经崩溃,没必要再隐瞒,看来这字条确实不是他主动藏的,而是有人故意放在他身上的。
他把字条收好,对赵老虎说:“把王福带下去,好好看管。”
赵老虎应声,带着王福走出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只剩下沈慕言和顾衔舟,沈慕言拿着那张字条,眉头紧锁:“黑桃会……看来这案子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
顾衔舟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碎玉,放在桌上。
碎玉是青绿色的,上面刻着一个“玄”字,纹路和之前在白公馆后院感受到的阴气来源一致:“这是我在处理聚阴阵的时候,从假山的土坑里找到的。
这个‘玄’字,是玄门会的标志。”
“玄门会?”
沈慕言看向顾衔舟,“和黑桃会有关?”
“暂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在盯着白公馆的阴脉节点。”
顾衔舟拿起碎玉,对着灯光看了看,“白公馆的地下,应该有阴脉的入口,王福的聚阴阵,只是无意中放大了那里的阴气。”
沈慕言沉默了。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桩简单的复仇案,没想到牵扯出了毒草、巫蛊,还有神秘的黑桃会和玄门会,甚至还有“阴脉”这种他以前从不相信的东西。
他看了一眼顾衔舟,心里第一次觉得,或许顾衔舟说的“玄学”,并不是完全的故弄玄虚。
“谢谢你。”
沈慕言突然说。
顾衔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沈科长不必客气,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
毕竟,申城的阴脉要是出了问题,对谁都没好处。”
“那个阴脉节点……”沈慕言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先看看情况。”
顾衔舟收起碎玉,“黑桃会和玄门会都在盯着,我们现在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等把这两个组织的底细查清楚,再做打算。”
沈慕言点点头,把那张英文字条递给顾衔舟:“你看看这个,能不能看出什么线索。”
顾衔舟接过字条,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黑桃会的人,用的是西洋的密码方式,但这字条上的字迹,带着东方人的习惯——他们应该在申城有据点,而且和租界的势力有关。”
就在这时,赵老虎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沈科长!
不好了!
黄浦江那边又出事了!
连续三天早上都发现浮尸,尸体胸口还画着奇怪的图案,渔民都说是水鬼找替死鬼!”
沈慕言和顾衔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刚破了白公馆的案子,又出了新的诡异案件,而且看样子,和之前的阴脉、神秘组织脱不了干系。
沈慕言拿起外套,对赵老虎说:“备车,去黄浦江外滩。”
又看向顾衔舟,“顾先生,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顾衔舟笑了笑,拿起自己的油纸伞:“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审讯室的门被关上,白炽灯的光依旧惨白,但桌上的木偶、碎玉和字条,都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申城的迷雾里,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