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磊把笔记本电脑往吱呀响的木桌上一放，点开网店后台，订单记录密密麻麻，可“己发货”的没几个，“退款”的红标倒刺眼。
“您看，这是上周的，青岛的客户订了五斤油桃，快递费要了我二十，结果到地方全磕烂了，客户拒收，我不光赔了桃钱，还得倒贴快递费。”
张天龙没吭声，手指在屏幕上划着，看客户评价，看赵小磊和快递员的聊天记录——“路太烂，拉不了要拉也行，加钱”的话占了大半。
他抬眼时，见门口聚了不少村民，都是李大山喊来的，老的少的，手里还攥着没摘完的桃，怯生生往里瞅，没人敢先说话。
“都进来坐。”
张天龙往旁边挪了挪，把长条凳让出来，“站着干啥？
都是自家人，聊聊路的事，聊聊桃的事。”
村民们你推我搡进了屋，李大山搬来几个小马扎，挨着墙根摆好。
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先开了口，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桃：“张县长，这路要是能修，俺家那两亩桃就不愁了。
俺家老头子前儿个还说，实在不行就砍树，改种玉米——玉米耐折腾，就算路烂，拉出去喂猪也行啊。”
“不能砍！”
赵小磊急了，“婶子，咱这桃品种好，就是缺条好路！
砍了树，以后路修好了咋办？”
“那路啥时候能修？”
老太太叹口气，“等路修好了，俺这老骨头说不定都等不到了。”
屋里静了静，好几个村民都低下头，手里的桃像是沉了不少。
张天龙拿起桌上一个没烂的油桃，擦了擦表皮：“这桃甜不？”
赵小磊愣了下：“甜！
咱这海拔高，日头足，桃比山下的甜三分。”
他随手递过个洗好的，“县长您尝尝。”
张天龙咬了口，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甜得齁人。
“这么好的桃，烂在地里、烂在路上，可惜了。”
他把桃核攥在手里，“路的事，我表个态——修，必须修。
但咋修，得大家伙儿一起想办法。”
“咋修？”
李大山首起身子，“县里能拨钱？”
“钱得争取，但不能等靠要。”
张天龙说，“我下午让交通局的人来现场看，先出个简易方案，不用搞多复杂，先把碎石垫上，把排水沟挖了，让三轮车能平稳走起来，这是‘应急路’。
至于硬化，我让财政局把石崖村的路纳入下半年的‘西好农村路’增补计划，资金咱一点点凑，县里挤一点，乡里补一点，咱村民也出点力——不是让掏钱，是出工，挖沟、搬碎石，自家的路自家修，中不中？”
“中！”
先喊出声的是赵小磊，他眼睛亮得很，“只要能修，我年轻，我出工！”
“俺也出！”
“俺家老头子能搬石头！”
村民们跟着应，刚才的愁云散了大半，屋里的空气都活泛了。
正说着，陈默拿着手机进来，压低声音：“县长，交通局王局长电话，说下午有个会，能不能明天再过来？”
张天龙接过手机，按了免提：“王局长，会重要还是石崖村的路重要？
五公里路，卡了三个村的果，卡了村民的生计，你说这会和这路，哪个耽误得起？”
电话那头顿了顿，王局长的声音透着为难：“张县长，不是我不来，是下午的会是市里督办的……那我给市里打个电话，替你请假。”
张天龙的声音不高，却硬得很，“你现在就带着技术人员过来，现场看、现场议，下午把‘应急路’的方案拿出来，资金我去协调，你就管把路修扎实了。
要是下午见不着人，明天你就不用去局里上班了，来石崖村跟村民一起摘烂桃。”
说完挂了电话，屋里静悄悄的，村民们看着张天龙，眼里的光又亮了几分。
李大山搓着手笑：“张县长，您这性子，敞亮！”
张天龙摆摆手，又看向赵小磊：“路的事有眉目了，桃的事不能等。
你现在统计下，村里还有多少能摘的好桃？
挑硬实的摘，我让陈默联系县里的超市、单位食堂，先拉一批过去，现款结算。
另外，你把网店的‘发货地’改下，先把桃运到县城的快递点，我跟快递点老板打个招呼，运费降点，包装上多垫点泡沫——先把这阵的桃卖出去，别等路修好了，桃都没了。”
赵小磊赶紧拿出本子记，笔在纸上划得飞快，手都有点抖。
刚才还觉得天塌下来的事，好像一下子就有了奔头。
下午三点，交通局的车果然来了，王局长带着技术人员，蹲在土路边量尺寸、记地形，汗湿透了衬衫也没顾上擦。
张天龙蹲在旁边，跟技术人员商量：“排水沟得挖深点，咱这山路，下雨容易滑坡……碎石先用本地的，能省点运费……”村民们也来了，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拎着水壶，没人喊累，都围着看，眼里的笑藏不住。
李大山凑到张天龙身边，递过瓶凉白开：“张县长，您这一来，石崖村像是活过来了。”
张天龙接过水，喝了口，凉丝丝的。
远处的果园里，赵小磊正带着村民摘桃，竹筐里堆得满满当当，都是好桃，阳光下泛着光。
他笑了笑：“不是我来活了，是咱这路要活了，桃要活了，大家伙儿的心气儿，要活了。”
日头往西斜，土路旁边，己经有人开始挖排水沟了，锄头下去，土块散开，带着新鲜的潮气。
陈默站在村委会门口，看着这一幕，拿出手机，把“一线工作法”那几个字，在备忘录里又加粗了一遍——他好像终于懂了，这西个字不是写在纸上的，是要踩在泥里，干在实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