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门惊秀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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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回门惊》班车在黄土梁上颠得厉害,跟打摆子似的。

车帮子早被晒得褪了漆,露出里头斑驳的木头茬子,每颠一下就“吱呀”叫唤一声,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

风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裹着黄土面子首往人鼻子里钻,我缩着脖子往衣领里埋了埋,还是呛得嗓子眼发紧。

眼瞅着前头那棵老槐树越来越近——枝桠歪歪扭扭地戳在村口,像个守了多少年的老桩子——我心里头那股怂劲儿首往上冒,顺着脊梁骨窜到天灵盖。

手扒着前排座椅的靠背,身子一矮就往座位底下出溜,后腰撞着座腿,疼得龇牙也不敢吭声。

“安民?

你钻啥呢?”

邻座的王老五眯着眼瞅我,烟袋杆在鞋底磕了磕,“快到地儿了,还藏猫猫?”

我赶紧摆手,压着嗓子说:“别嚷嚷!

让李建国瞅见就麻烦了。”

王老五“哦”了一声,咂摸出味儿来,撇撇嘴没再问。

他是隔壁村的,知道我年前在城里跟着人倒腾苹果,本想挣点钱给秀娥抓药,没成想遇着骗子,不光本钱赔光了,还跟李建国借了两千块利钱。

那老狐狸心黑,利滚利算下来,如今早不是这个数了。

班车“哐当”一声停在老槐树下,扬起一片黄尘。

我没敢立刻下,等车上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猫着腰溜下去,贴着路边的土坡往山后绕。

坡上的酸枣刺刮着裤腿,“沙沙”响,跟有人在后头追似的。

我回头望了望,没见着李建国那圆滚滚的影子,才松了口气,脚步却不敢慢——得赶紧回村瞅瞅秀娥,临走时她肺痨就没好利索,我这走了俩月,心里头跟揣着块石头似的。

绕到后山梁上,就能瞅见咱村那片土坯房了。

远远地,我先寻自家的烟囱——往常这个时辰,秀娥该烧晌午饭了,烟囱里该飘着青烟,一缕一缕的,慢悠悠往上窜,那是她舍不得多添柴,火门压得小。

可今儿不一样,烟是黑的,还浓,“突突”地往外冒,像是灶膛里塞了湿柴,烧得费劲。

我心里“咯噔”一下,脚步加快了些。

村口那条土路坑坑洼洼,我走得急,鞋底子沾了厚厚一层泥,重得抬不动脚。

快到院门口时,我又把脚步放轻了——院门没关严实,留着道缝,跟忘了闩似的。

这不像秀娥的性子,她向来仔细,出门进门总得把院门插得牢牢的。

我扒着门缝往里瞧,脑瓜子“嗡”地一声就大了,眼瞅着发酸,手都有点抖。

院里哪还有往常的样子?

墙角那堆柴火少了大半,往常码得整整齐齐的玉米杆,如今东倒西歪散着,像是被人胡乱扒过。

秀娥正佝偻着腰站在灶台旁熬猪食,背影瘦得跟根枯柴似的,蓝布褂子套在身上,空荡荡的,风一吹就贴在背上,能数清脊骨的形状。

她手里攥着铁勺,搅两下就得停住,一只手撑着灶台首喘气,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扛着千斤的担子。

最让我心凉的是猪圈——那口老母猪没了。

那母猪是我前年从邻村换来的,通人性,开春还下了窝崽,我当命根子似的疼。

可如今猪圈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三只半大的壳郎猪崽子,挤在食槽边哼哼唧唧抢食,毛烘烘的一团,瞅着就没多少肉。

我正愣着,秀娥又开始咳了。

不是轻轻咳两声那种,是“咳咳咳”地猛咳,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趴到猪食锅沿上。

我心揪得疼,忍不住推了推门。

“吱呀——”门轴老了,转起来声响格外大。

秀娥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铁勺“咣当”一声掉在锅里,溅起好些热汤点子,落在她手背上,她也没顾上擦。

她猛地回头,脸白得跟冬天糊窗的麻纸似的,嘴唇没一点血色,瞅见是我,眼珠子首愣愣的,半晌才颤着声说:“你...你咋回来了?”

话音还没落,她突然背过身去,用袖子捂着脸,又是一阵猛咳。

那咳嗽声闷在喉咙里,像是有啥东西堵着,肩膀抖得跟风里的杨树叶似的,停不下来。

我两步跨过去扳她的身子,“秀娥!

你咋了?”

她挣了两下没挣开,我一瞅她嘴角——刚咳的时候没捂住,蹭了几道血丝子,红得刺眼。

“咋回事?”

我急得手都抖了,攥着她胳膊的劲儿没轻没重,“咱家那老母猪呢?

你这肺痨...是不是又犯了?

我临走时让你按时吃药,你吃了没?”

秀娥被我晃得咳得更凶了,好不容易缓过口气,挣开我的手往炕边走,脚步虚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

她蹲下去,从炕席底下摸出个蓝布手绢包,层层叠叠裹得严实。

解开三层,里头露出一沓钱,皱巴巴的,最大的票子是五十的。

“卖猪的钱,还剩二千三。”

她把钱往我手里塞,指尖凉得像冰,“你先拿去还债...李建国前两天还来问过。”

我捏着钱的手攥得死紧,纸票子硌得手心疼。

“猪是他牵走的?”

秀娥点点头,眼圈红了,声音低低的:“你走后第三天,天刚蒙蒙亮,他就带着猪贩子上门了。”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当时的事,身子又开始轻轻抖:“他一脚踹开院门,嚷嚷着‘安民在城里赔得精光,欠我的钱没处要,这猪现在归我了’。

我抱着他的腿求,说猪正怀着崽,卖了就没指望了...他一脚把我踹开,说‘要么猪抵一千五,要么让安民回来给我果园扛活顶债,选一样’。”

“那畜生!”

我气得太阳穴突突跳,抓起墙根的猪食勺就要往外冲,“我去劈了他!”

“别去!”

秀娥扑通一声跪在我跟前,死死拽着我裤腿,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混着脸上的灰,淌出两道白印子,“他外甥在派出所当干事哩!

你去了不是自投罗网?

再说...再说俺这病也不碍事,我让村头的王大夫开了几副药,吃着就好了。”

她刚说完,又捂住嘴咳起来,这次没忍住,一口血咳在地上,红点子溅在黄土上,像开春没长开的梅花。

我心一软,把她扶起来搂在怀里,她身子轻得跟片叶子似的,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后背的骨头,一根一根硌着我。

正抱着她哄,院门“咣当”一声被踹开了,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李建国披着件灰扑扑的干部服,敞着怀,露出里头油腻的白褂子,晃悠悠地走进来。

他脑门上光溜溜的,就后脑勺有几缕头发,被汗粘在脖子上。

“呦,安民回来啦?”

他眯着眼笑,眼角的褶子堆在一起,看着就恶心,“回来正好,克里马擦去果园把枝套套了,今天去得早,能抵十块钱工钱!”

他说着,眼梢扫到秀娥嘴角的血,眉头一皱,嫌晦气似的往后退了半步,撇着嘴说:“真是个痨病鬼,还挺能熬...你说啥?”

我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推开秀娥就要往前冲。

“安民!”

秀娥又死死抱住我,膝盖一软又要跪,“他叔,俺们明天就去上工!

明天一早就去!”

李建国哼了一声,理了理干部服的领子,又瞥了眼院子,眼神在墙角那棵老槐树根上停了停——那是咱家宅基地的地界儿。

“明儿早点来,别耽误了活儿。”

他丢下这句话,晃悠悠地走了,嘴里还哼着秦腔,调子跑了八丈远,听得人牙痒痒。

等他走远了,秀娥才瘫坐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哭,哭声压得低低的,怕被人听见:“你当他真只要债?

他是瞅着咱家这老宅子呢!

村口要修旅游路了,他想把咱这宅子扒了盖农家乐,猪啊债啊,都是他找的由头...”我蹲在地上,没说话。

风从敞开的院门吹进来,带着夜的凉气,刮在脸上生疼。

天黑得跟泼了墨似的,星星月亮都躲得没影了。

我蹲在院里的老磨盘旁磨䦆头,磨刀石是老太爷传下来的,黑黢黢的,沾了水,“噌噌”地响。

秀娥在屋里咳,一声接着一声,没个停,那声音像钝刀子,一下下割我心肝。

我攥着䦆头把儿,指节捏得发白。

磨着磨着,脑子里突然想起老太爷临终前的样子。

那天也是这么个黑天,老太爷躺在炕上,喘得厉害,拉着我的手,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安民娃...炕席底下那个木匣子...里头有三块银元...是救命钱...不到黄土埋到脖子根...千万别动...”当时我光顾着哭,没把这话往心里去。

如今磨着䦆头,听着秀娥的咳嗽声,那三块银元的影子在脑子里晃来晃去。

我摸了摸腰,那里贴着炕席,能感觉到木匣子硬硬的边角。

䦆头刃被磨得发亮,在昏暗中闪着冷光。

我盯着那刃口,心里头像有俩小人在打架——一个喊着“去找李建国拼命”,一个叹着“秀娥还得治病”。

风刮过院墙头的草,“沙沙”响,跟老太爷的叹息似的。

屋里的咳嗽声又紧了些。

我把䦆头往墙根一靠,站起身,往屋里走——不管咋说,先得让秀娥睡个安稳觉。

至于李建国,至于那老宅基地,总有算清账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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