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泼洒的豆浆蒸笼揭开的白雾扑在脸上时，许晨雾右眼皮跳了第三下。
五点四十分的食堂后厨像座蒸汽监狱，三十七个叠成宝塔状的包子正在她指腹下发烫。
王婶的吼声从消毒柜后面炸开："三号窗口豆浆机堵了！"她甩着麻布手套往料理台跑，
塑料拖鞋在瓷砖上打滑。这是开学的第三周，
父亲病床旁的日历应该刚被母亲撕到二月二十七日，
但食堂墙上的电子钟永远显示着08:47——去年校长视察时撞歪的线路板再没人修过。
"让让！"她侧身挤过摞成小山的餐盘，不锈钢桶沿挂着昨夜结块的米粒。
三号机的出浆口正在抽搐，乳白色液体断断续续滴在接料盆里，像条濒死的蚕。
许晨雾摸到机器侧边发烫的复位键，听见背后传来餐车轱辘碾过水渍的吱呀声。
"晨雾顶班前厅！张姐崴脚了！"王婶的橡胶雨靴出现在视野里，
带着鱼鳞味的围裙甩到她怀中。许晨雾低头看自己磨得起毛的袖口，
那里还沾着昨天削土豆留下的泥印。六点零七分，第一批学生涌进食堂。
许晨雾被推搡到三号窗口时，看见玻璃上自己头发炸开的倒影，像团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她踮脚去够高处的不锈钢餐夹，听见身后传来保温桶落地的闷响。"四季豆包子两个，
白粥刷卡。"穿浅灰校服的男生把校园卡按在读卡器上，腕骨在晨光里泛着青白。
许晨雾忽然想起今早忘记吃胃药，空腹喝下的凉水正在胃里晃荡。
铁盘递出去时蒸笼又涌出新一波热气，她眯着眼去接男生递回来的餐夹，
听见豆浆机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本该流向二号容器的滚烫豆浆突然从泄压阀喷溅而出，
白色水柱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时间仿佛被食堂墙上的旧时钟黏住了。
许晨雾看着那道冒着热气的银河砸在男生左胸口，定制校服的金线校徽瞬间淹没在奶渍里。
他的睫毛在蒸汽中颤动，像被雨打湿的鸦羽。"对不..."她伸手去抓抹布，
却带翻了调料罐。辣椒粉纷纷扬扬落下去，在浸湿的校服上晕开血色斑点。男生后退半步，
塑料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摩擦音。整个三号窗口安静下来。
许晨雾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粘稠得像放凉的粥。男生低头凝视那片污渍的神情，
让她想起母亲数药片时的样子——每片白色药丸都要在铝箔上磕三下。"宋晚舟？
"人群里传来压低的惊呼。许晨雾突然意识到这是今年考上清华的保送生，
宣传栏里那张证件照下印着"物理竞赛全国金奖"。男生终于抬起眼皮。
许晨雾发现他虹膜颜色很浅，像泡得太久的绿茶。他解开校服纽扣的动作很慢，
露出里面熨烫妥帖的衬衫，第二颗纽扣系得比第一颗紧半圈。"需要干洗。"他说。
被豆浆浇透的校服拎在手中，衣摆还在滴水，在地面聚成小小的水泊。
许晨雾注意到他虎口有块结痂的咬痕，边缘发红像是新伤。王婶的骂声从后厨由远及近时，
许晨雾正盯着计价器上的数字发怔。68元的干洗费，相当于她削完四十筐土豆，
或者擦净九遍食堂地砖。男生把写着手机号的纸条压在豆浆机下，
转身时带起的风掀飞了窗台上的排班表。晨雾伸手去抓那张飘落的表格，
看见今天用红笔圈着的晚班时段。父亲床头那瓶止痛片应该还剩十二粒，
但食堂的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她数着男生离开时踩过的瓷砖，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七块，
每块都映着顶灯惨白的光。第二章 干洗费信封晚自习下课铃响过二十分钟后，
许晨雾摸到了理科楼三层尽头的垃圾桶。粘着口香糖的金属桶沿泛着冷光，
她踮脚去够被塞在桶壁与墙壁夹缝中的信封，听见自己校服外套接缝处发出细弱的崩线声。
那是件洗得发灰的蓝白校服，左袖口还沾着中午收拾餐盘时蹭上的番茄酱。
信封表面用钢笔写着"高一2班许晨雾"，字迹工整得像是用尺子比着写的。
她对着走廊顶灯照了照，六张十元纸币硬挺的棱角在纸面投下清晰的阴影。"偷窥狂？
"突然炸响的男声惊得她手一抖，纸币擦着垃圾桶边缘滑落。
许晨雾转身时撞上身后人的胸膛，嗅到淡淡的消毒水味——和父亲床头那瓶双氧水一个味道。
宋晚舟弯腰捡起钞票的动作像道慢镜头。他今天没穿校服，
深灰色毛衣袖口露出半截医用胶布，在冷白皮肤上格外刺眼。"少二十。
"他数钱的手指关节泛红，虎口的结痂已经脱落，留下粉色新肉。许晨雾攥紧书包带，
指甲掐进掌心。"食堂工资下周一才..."她突然收声，
因为对方从裤袋掏出一张对折的收据。干洗店logo下印着鲜红的88元，
日期是今天上午十点零五分。"西林街那家..."她盯着地址栏喃喃自语。
那是全市最贵的连锁店，母亲曾指着橱窗说过"洗件破衬衫够买三斤排骨"。
宋晚舟把收据塞进她校服口袋时，指尖擦过她锁骨处的补丁，那里缝着朵褪色的向日葵。
"明天开始，带早餐。"他转身走向楼梯口的脚步很轻，像只踏雪的黑猫。
许晨雾看着消失在阴影里的背影，突然发现他右耳后有三颗小痣，排列成钝角三角形。
第二天五点二十分，许晨雾蹲在便利店冷柜前哈出白气。玻璃门上她的倒影缩成小小一团，
与货架上"第二件半价"的促销标签重叠。冷藏柜的凉意透过薄***爬上膝盖，
她对着标价签上的抹茶面包犹豫了十三秒。"要这个。"她终于指向最底层的红豆餐包，
过期日期是今天。店员扫条形码时，她盯着收银台旁的关东煮锅，数清漂浮的萝卜块有五片。
高三教学楼的门卫刚拉开铁闸，许晨雾就闪身钻进旋转楼梯。晨雾在玻璃窗上结着冰花，
她抱紧怀里的塑料袋，听见自己球鞋踩在防滑垫上的吱呀声。
高三1班的门牌下挂着物理竞赛金奖的铜牌，映出她乱糟糟的刘海。空荡荡的教室里，
宋晚舟的座位整齐得可疑。桌面右上角码着三本《五年竞赛》，边角与桌沿保持严格平行。
许晨雾放下早餐时碰倒了笔筒，七支2B铅笔滚落在地，每支笔杆都用标签纸标着使用日期。
"谁允许你进来的？"冰冷的声线从后方劈来。许晨雾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仰头，
看见穿香奈儿套装的妇人站在逆光里，手提包上的金属链正抵着她后颈。
女人用戴皮手套的手指捏起塑料袋，"这种防腐剂超标的..."她突然噤声，
目光钉在许晨雾校牌上。许晨雾听见自己心跳声如擂鼓，
父亲病床的金属护栏似乎又硌在腰间。"阿姨，这是..."她伸手想抢回早餐，
对方却直接扬手扔出窗外。塑料袋撞在香樟树杈上炸开，红豆馅溅在早读学生的英语书上，
引发小范围骚动。宋晚舟出现在走廊时，许晨雾正被保安架着胳膊往外拖。
他手里握着半瓶矿泉水，水面浮着两粒未化的白色药片。视线相交的瞬间，
许晨雾看见他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喉结滚动像是吞咽了整块冰。"母亲。
"他的声音比晨雾在食堂擦过的最光滑的不锈钢台面还要冷硬，"她弄脏的是我的校服。
"女人松开手的瞬间，许晨雾踉跄着撞上消防栓。铁柜门弹开的巨响中，
她瞥见宋晚舟迅速将药瓶塞回裤袋，包装盒上的"帕罗西汀"在朝阳下一闪而过。当天午休，
许晨雾在医务室帘子后数创可贴。碘伏棉球在膝盖上晕开棕褐色云朵，
她盯着纱布包装上的失效日期，
咕："现在的家长...怎么给孩子开抗抑郁药都不遵医嘱..."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许晨雾迅速拉紧帘子。脚步声在屏风前停留片刻，投下的阴影恰好覆盖她露在帘外的鞋尖。
塑料药瓶与桌面碰撞的轻响，病历本翻页的沙沙声，还有钢笔划破纸张的裂帛声。
当一切归于寂静，她赤脚跳下诊疗床。
药柜玻璃映出宋晚舟留在桌上的东西：红豆面包的包装袋被洗净压平，
夹在《有机化学》扉页里，污渍处用铅笔画了朵六瓣冰花。
第三章 储物柜的余温许晨雾发现那包暖宝宝时，正蹲在体育馆更衣室擦地板。
消毒水混合着运动鞋的酸腐味钻进鼻腔，她盯着储物柜最底层格栅里露出的粉色包装角，
抹布在瓷砖上洇出大片水痕。"第47号..."她念着生锈的铭牌数字，
这是校篮球队退役的旧柜子，锁孔里还插着半截断钥匙。指尖碰到包装袋的瞬间，
冬日的静电让她耳畔炸开细小的噼啪声。十片暖宝宝整齐叠成方块，
最上面那片用荧光笔描着歪扭的太阳。场馆顶棚漏下的阳光在地面切割出铁网状的阴影，
许晨雾听见自己膝盖骨摩擦的轻响。今早帮王婶搬运冻肉时摔的淤青还在作痛，
但更让她在意的是暖宝宝背面贴着的便利贴——18:00前使用
的字迹像是用左手写的，撇捺间带着不自然的顿挫。走廊传来球鞋与地面的摩擦声时，
她迅速把东西塞进书包夹层。校篮球队的人撞开铁门的瞬间，许晨雾正低头拧干抹布，
水珠顺着小臂流进袖口补丁的缝隙。"这不是食堂小妹吗？"有人用球棍敲打她身边的水桶，
"听说你被宋晚舟他妈当贼抓？"哄笑声撞在更衣室的铁柜上，震落陈年积灰。
许晨雾盯着对方鞋尖粘着的口香糖残渣，想起上周五被扣掉的二十元勤工俭学补贴。
当夜气温骤降，许晨雾缩在食堂储物间清点库存。冻僵的手指在计数本上划出蚯蚓般的数字，
窗玻璃结着厚厚的冰花。她摸出那片画太阳的暖宝宝，
撕开包装的滋啦声惊动了躲在米袋后的灰猫。热流透过毛衣熨在胃部时，
她正踮脚去够顶层货架的陈醋瓶。铁架子突然晃动，粉尘与蛛网簌簌落下。
许晨雾抱头蹲下的瞬间，听见货架被人稳住的闷响。月光从气窗斜斜切进来，
映出半截灰色毛衣袖口，袖扣是歪的。"小心。"那声音比白天哑三分，像是含着薄荷糖。
许晨雾转身时只看见晃动的棉布门帘，门外雪地上留着两行脚印，右边那道比左边浅，
像是有人拖着右腿走路。第二天早读前，她在走廊公告栏看到了处分通知。
宋晚舟的名字出现在"损坏公物"的名单里，
括号里标注着赔偿体育馆货架维修费300元。值日生用红粉笔在末尾画了只断腿的鹤，
正巧停在他名字的墨迹上。午休时分的医务室飘着板蓝根的味道。
许晨雾攥着暖宝宝包装袋站在屏风后，听见校医给某个女生开假条："生理痛就贴这个，
别用三无产品。"她低头看自己手心里攥着的粉色碎片，突然发现荧光太阳的尖角处，
有个极小的墨点。数学课代表来收作业时，许晨雾正用橡皮擦蹭着那个墨点。
作业本从第三排传过来，
她看见自己那份的右上角沾着星点红豆馅——和那天摔碎的面包同款暗红。"宋晚舟请假了。
"前排女生转过身，指甲油是时兴的雾霾蓝，"听说被他妈押着去北京参加自主招生培训。
"许晨雾的橡皮擦突然在纸上划出长痕，那个墨点被蹭成细小的黑洞。
放学后的体育馆空无一人。许晨雾跪在第47号储物柜前，举着手机电筒仔细摸索每个凹槽。
铁锈味在齿间弥漫，她终于在柜顶夹缝里找到半张被撕碎的化学卷，姓名栏残留着半个舟
字，分数栏用红笔涂满了相交的同心圆。暮色染红窗棂时，
她抱着找到的暖宝宝存货走向垃圾站。十片装的外包装在风中鼓成粉色气球，
却在松手的瞬间被树枝勾住。许晨雾仰头望着摇晃的包装袋，
突然发现每片暖宝宝的太阳图案都朝着不同方向旋转，
第三片的阳光末端藏着极浅的铅笔字——右。这个字在她掌心发烫。当夜值班结束，
许晨雾绕到体育馆后的配电箱。月光下，那个本该锁死的铁门虚掩着，
门轴处卡着片被压扁的暖宝宝包装。她学着白天发现的字迹方向右转门把，
生锈的齿轮发出叹息般的转动声。地下室的霉味扑面而来。许晨雾摸着墙上的应急灯按钮，
看见满地凌乱的化学仪器。烧杯里残留着可疑的紫色液体，通风橱里塞满写满公式的草稿纸，
而角落折叠床的枕头下，露出半截撕破的灰色毛衣袖口。
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惊得她踢翻铝制水桶。许晨雾躲进通风橱时，听见上方传来重物拖拽声。
某个沉重的箱子被推开的摩擦声里，夹杂着撕开暖宝宝包装的滋啦声。温热从背后贴上来时，
许晨雾差点咬破嘴唇。有人往她校服口袋塞进片发热体，
熟悉的消毒水味混着薄荷糖的气息拂过耳尖。通风橱的玻璃映出来人侧脸，
宋晚舟右耳后的三颗痣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别开灯。"他的呼吸扫过她后颈的碎发，
"监控死角只有十九秒。"许晨雾握紧那片暖宝宝，听见自己心跳震动着胸腔。
宋晚舟退开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滑进她掌心——是半板铝箔包装的药片，
每颗药丸上都刻着小小的月亮。第四章 钢琴室的月光许晨雾推开音乐教室后门时，
琴谱上的灰尘正在光柱里起舞。值日生的疏忽让钥匙串遗落在窗台，
铜质校徽挂件在穿堂风里摇晃，折射出玻璃上装修禁用的封条残影。她蹲身避开蛛网，
月光从穹顶破损的彩绘玻璃漏下，给三角钢琴蒙上幽蓝的纱。
琴凳脚边散落着泛黄的拜厄练习曲谱，某页边角被折成纸鹤，
翅尖写着模糊的2009.3.5。当手指触到琴键的瞬间，
身后传来金属支架倒地的巨响。许晨雾转身时撞翻谱架，发脆的五线谱纸如雪崩般倾泻。
在漫天飘落的音符里，她看见宋晚舟僵立在月光切割出的明暗交界线，
左手悬在半空仿佛被冰封。"这是..."她弯腰拾起张残缺的合影，相纸边缘有焚烧痕迹。
五岁模样的男孩坐在琴凳上，脚够不着踏板，背后穿旗袍的女人正在掰直他的脊背。
照片背面洇着褐色的圆点，像是干涸的血迹。宋晚舟突然剧烈咳嗽，
指节抵着唇也压不住喉间的颤音。他后退时碰倒的节拍器开始摆动，
铜摆锤在寂静中刻出心跳的节奏。许晨雾看见他脖颈暴起的青筋，
像是琴弦即将崩断前的震颤。月光偏移了十五度，照亮钢琴内部交错的琴槌。
许晨雾的瞳孔突然收缩——那些本该裹着羊毛毡的击弦机，此刻缠满医用绷带，
有些还渗着淡黄色药渍。当她凑近细看时，浓烈的石碳酸味刺痛了鼻腔。"别碰！
"宋晚舟的警告迟了半拍。许晨雾的指尖已抚过绷带上的字迹，
褪色的蓝墨水写着每日三小时起步。最深处那根低音弦缠着儿童腕带，
塑料夹片上印着宋晚舟 6岁 腕骨挫伤。穿堂风突然变得刺骨。
许晨雾的校服下摆被什么勾住，低头看见琴凳底部焊着铁环，
边缘磨损的皮革上嵌着半片指甲。她想起医务室病历本上的记录，
2009年春季门诊部处理过七例儿童甲床撕裂伤。宋晚舟开始拆卸琴板，
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螺丝刀在月光下划出银弧，露出藏在共鸣箱里的铁盒。
许晨雾看见盒盖上用蜡笔涂鸦的星空，猎户座腰带三颗星被人为加粗成三角形。
"母亲认为疼痛是最好的节拍器。"他打开铁盒的声音像在开启棺木，
陈旧的止痛贴药味涌出，"琴凳装有压力传感器，
音准误差超过3%就会..."铁盒里的儿童手表突然响起闹铃，
电子屏显示着04:30AM。许晨雾的胃部抽搐起来。她认出那种止痛贴，
父亲卧床第一年用过同款，揭开时总会带下皮肤组织。铁盒最底层压着张脑电波监测报告，
诊断意见栏的过度应激反应被红笔圈成靶心。宋晚舟突然抓起琴布擦拭中音区，
某个重复摩擦的动作让许晨雾想起动物园里刻板的北极熊。当抹布第三十次划过升F键时，
她按住他发抖的手腕，触到皮肤下密集的针孔疤痕。"听。"她抓起琴槌敲击低音弦，
声波震落天花板缝隙的积灰，"这个音准误差绝对超过30%。
"灰尘在月光下形成暴风雪般的漩涡，宋晚舟的瞳孔在声浪中缓缓聚焦。
他拆下缠满绷带的琴槌，露出下面藏着的玻璃药瓶。
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儿童乳牙排列成音阶，
第二颗门牙上用激光刻着C大调练习曲No.7。
许晨雾突然理解了他总在揉搓右腮的习惯动作。"十岁前的录音带都存在这里。
"宋晚舟按下钢琴底部的隐藏按钮，整个弱音踏板弹开，露出微型磁带仓。
某盒标注2008.12.24的带子表面结着冰晶状物质，
许晨雾凑近嗅到镇定剂的味道。月光偏移到琴谱架时，宋晚舟突然开始演奏。
手指触碰琴键的瞬间，生理性颤抖让音符支离破碎。许晨雾看见他后颈渗出的冷汗，
在月光下像撒了把碎钻。当右手小指重重砸向中央C时，藏在琴键夹缝的图钉突然弹起。
血珠滴在象牙白的琴键上，蜿蜒进黑檀木的纹路。宋晚舟却露出解脱般的微笑："果然还在。
"他展示指尖的伤口，
血痕形状与琴谱某页的手写批注完美重合——那是用红墨水画的荆棘冠冕。
许晨雾扯下发带替他包扎，发现他腕间有道环状旧疤，与琴凳铁环的直径完全一致。
夜风卷起泛黄的琴谱，露出扉页上的心理评估报告残页，
治疗建议栏赫然写着禁止接触钢琴相关***源。"要不要试试？
"宋晚舟忽然往左挪出半边长凳。许晨雾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想起母亲锁在抽屉里的老照片，父亲也曾这样教她弹奏《月光》。
当她的食指按下G大调***时，整个钢琴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琴凳内部弹出暗格，
装满被掰断的松香和琴弓。最底层压着张儿童画，蜡笔涂鸦的星空下，
小男孩用绿色画了株四叶草，每片叶子都写着救命。
日期落款是宋晚舟入院治疗的前一天。值日生的手电筒光柱扫过窗户时，
宋晚舟迅速合上琴盖。许晨雾的掌心还贴着他刚刚握过的谱架，金属管残留的温度异常灼热。
他们蹲在三角钢琴的阴影里，听见保安的脚步声碾碎满地月光。"每周三凌晨，
清洁工会打开西南角栅栏。"宋晚舟往她手里塞了把铜钥匙，齿痕间沾着干涸的血迹，
"这是校史馆后门的。"许晨雾握紧钥匙，棱角硌痛了结痂的冻疮。他们从气窗翻出去时，
月亮正好沉到香樟树顶。许晨雾踩着宋晚舟的肩膀攀上围墙，
看见他毛衣领口下若隐若现的疤痕，排列形状与钢琴内部击弦机的螺丝孔完全吻合。
夜风送来远处急诊楼的红光，父亲此刻应该正盯着天花板数点滴声。落地时宋晚舟突然踉跄，
右腿不自然地弯曲。许晨雾想起体育馆那夜他拖行的脚印，伸手去扶却被轻轻推开。月光下，
他的影子在地面分裂成两个：一个挺直如琴谱架，另一个蜷缩成胎儿的形状。
第五章 共享单车里的秘密许晨雾发现车篮里的英语笔记时，车锁正卡住她校服下摆的线头。
这辆蓝色共享单车停在校门口第三个车位，挡泥板上用涂改液画着歪扭的鲸鱼尾巴。
晨雾伸手去扯线头，却带翻了车筐里泡着枸杞的保温杯。"同学当心。
"穿白大褂的男生单脚支地刹车，实验服胸袋插着三支不同颜色的记号笔。
许晨雾认出这是医学部保送生程述白，
上周国旗下讲话时他白大褂里露出印着海绵宝宝的袜子，引发过教导主任的训斥。
此刻他车筐里堆着解剖学图谱，最上方那本《局部解剖学》正压着牛皮纸笔记本。
许晨雾弯腰捡拾散落的纸页，发现每页边缘都画着微型器官图，心室瓣膜间挤满英文单词。
"这是你的..."她递还笔记时，某页夹着的CT片滑落。黑白影像里是具胸腔模型，
第三肋间隙用红笔圈出星形标记。程述白用镊子夹起片子对着阳光："模拟教具而已，
我在研发肋间神经阻滞训练器。"许晨雾的指尖突然刺痛。
CT片边缘沾着的胶水正巧是她上周在化学实验室补鞋用过的型号。程述白突然倾身靠近，
实验服领口滑出的听诊器擦过她耳垂："你指甲有纵向棱纹，缺铁性贫血该补维生素C。
"上课铃拯救了她的窘迫。当许晨雾冲进教室时，那辆蓝色单车的钥匙还挂在她书包拉链上。
直到午休去车棚还钥匙，
到车座调节杆上刻着极小的数学公式——正是宋晚舟前天晚自习写在草稿纸背面的微分方程。
傍晚的奶茶店排班表贴在冰箱侧面，许晨雾用马克笔划掉被涂改的工时数时，
听见风铃发出冰块撞击般的脆响。宋晚舟站在冷柜前查看生产日期，
灰色卫衣兜帽投下的阴影遮住眉眼。他拿起瓶茉莉清茶，指腹在瓶盖二维码处反复摩挲。
"那个..."许晨雾撕下便签纸想提醒他临期折扣，却见程述白突然掀帘而入。
白大褂下摆沾着福尔马林渍，他径直走向宋晚舟："模拟人实验室的监控显示，
上周四凌晨有人动过我的神经阻滞教具。"宋晚舟旋瓶盖的动作停滞半拍，
饮料瓶身发出细响。
许晨雾看见他卫衣抽绳末端打着特殊绳结——与那日钢琴室钥匙上的系法完全相同。
程述白举起手机，监控截图里模糊的身影正在调整教具角度，右手小指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
"只是验证下压力传感器精度。"宋晚舟将瓶盖抛进回收箱，
金属碰撞声惊醒了收银台打盹的虎皮猫。许晨雾突然想起CT片上的红圈位置，
正是人体肋间神经最密集的区域。程述白抽走宋晚舟口袋里的校园卡，
刷卡支付了饮料钱："教具第九肋间的传感器是你拆的？"他的医用剪刀在指尖旋转，
寒光掠过宋晚舟锁骨处的旧伤疤，"那里藏着我的微型发射器。"奶茶店灯光忽然闪烁，
许晨雾擦桌子的动作顿住。宋晚舟卫衣领口内闪过微弱的红光，
与程述白白大褂纽扣的闪烁频率同步。她想起父亲病房的心电监护仪，
那些跳动的绿线也曾如此规律。打烊时分的街道飘起细雨。
许晨雾在共享单车上发现被雨打湿的解剖图册，扉页夹着张皱巴巴的奶茶小票。
订单编号被改成二进制代码，翻译过来是储物柜密码47-32R。
当她输入密码打开体育馆旧柜时，里面躺着被拆解的压力传感器，
还有张泛黄的儿童画——星空下的小男孩抱着损坏的机器人。凌晨三点的月光透过食堂气窗，
许晨雾清点库存时发现冻柜异常。本该锁住的柜门虚掩着，冷气在地面凝成奇异的几何图案。
她举着手机照明，看见宋晚舟蜷缩在冻柜角落，睫毛结着白霜，手里攥着半截神经导管。
"别开灯。"他的声音像冰层裂开时发出的脆响，"程述白的追踪器在冷柜电路板里。
"许晨雾摸到他手腕内侧突起的金属片，正是CT片上标记的位置。
宋晚舟将导管接入自己第四肋间，显示屏突然亮起的蓝光里，跳动着加密的脑电波图谱。
"母亲在我体内植入的..."他扯开卫衣领口，锁骨下的疤痕排列成矩阵，
"程述白在找这个。"冻柜突然发出警报，许晨雾看见显示屏倒计时归零的瞬间，
宋晚舟将导管刺入她掌心的冻疮，
记忆碎片：禁闭室的单向镜、钢琴凳的压力数据、还有程述白在白板上写的神经反馈疗法
。应急灯亮起时，冻柜只剩融化的冰水。许晨雾躺在潮湿的地面，
右手握着半片带血的传感器，宋晚舟的卫衣兜帽挂在货架转角，兜里掉出被碾碎的茉莉花瓣。
程述白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白大褂下摆扫过她手背："他偷走了我的抑制器原型机。
"许晨雾翻身藏起传感器，看见程述白蹲下时露出的脚踝监测环。电子屏显示着心跳曲线，
与宋晚舟留在解剖图册上的公式波形完全重叠。当他的医用剪刀抵住她虎口时，
食堂后门突然传来货架倒塌的巨响。月光下，宋晚舟拖着右腿翻过围墙，
卫衣破口处露出闪着红光的芯片。许晨雾握紧传感器追出去，
看见他消失在人工湖对岸的医学部大楼。程述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体内那个装置，
每四十八小时就会引发一次神经痛。"凌晨四点的露水打湿球鞋，
许晨雾在解剖室找到宋晚舟时，他正在往太阳穴贴电极片。显示屏上的脑电波剧烈震荡，
他咬破的嘴唇在惨白灯光下像抹错位的胭脂。许晨雾将传感器插入终端接口，
爆发的电流声里突然响起肖邦的《雨滴》前奏。"这是..."宋晚舟的瞳孔在音波中扩散，
"母亲植入的惩罚程序。"解剖台下的暗格里，老式录音机正在转动，
磁带标签上写着2009年度最佳练习曲目。许晨雾扯断电极线时，
宋晚舟突然栽进她怀里，后颈的芯片烫得像块火炭。程述白破门而入时，
许晨雾正用冻疮膏涂抹宋晚舟肋间的伤口。月光从尸库的排风扇间隙漏进来，
她抬头看见程述白摘下的监测环——内侧刻着第七代仿生体试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