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烨的双手被牢牢绑在身后，跪在砾石铺就的地上。
远处有燕家护院低声交谈，紧张气氛压缩着空气，让每一口呼吸都夹杂着寒意。
他的额角还残留着方才逃窜时的擦伤，眼神不见慌乱，却满是警觉。
拐杖敲击声远去，只剩燕霜静静站在前方。
她一袭淡青剑服，在夜色中如霜。
楚烨察觉她审视的目光，不再回避，只是微微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神色更为坦然。
父母离异的童年让他习惯了冷眼旁观，他知道，信任在这个陌生世界，比长生诀还要稀贵。
“你的口音、动作，与这里的人都不同。”
燕霜低声，一字一顿，“夜闯燕家，能躲过哨岗，你到底是谁？”
话语里没有愤怒，只有警觉。
她故意与旁人拉开距离，只留两人在灯影下对峙。
楚烨缓缓吐气，学着古书里看到的温和礼数：“我姓楚，偶然迷路，绝非细作。”
她冷笑，“时间、地点、巧合，世上鲜有如此恰巧。
你身上所藏，是燕家地势图吗？”
话音未落，她抽剑出鞘。
微光中，剑尖反射出冷芒，楚烨心脏骤紧。
他注意到燕霜手指关节过分用力，显出紧绷。
冷傲的外壳下，有些东西在挣扎——或许是伤痕，或许是戒惧。
昔日现代社会的经验提醒他，怀疑往往是受伤的人对外防御的方式。
“地图我没见过。”
楚烨声音低沉，眼神迎着她的，“若是实话也救不了我，那又如何？”
燕霜皱眉，神色复杂。
她缓缓收剑，声音转冷：“楚烨，你的那副泰然，不像寻常贼人，更不像江湖惯匪。
整个庄园戒备森严，你却能无声无息闯进，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楚烨苦笑：“也许只是侥幸。”
他想了想，故意添上一句，“没有‘机关’、也没有‘传音蛊’。
只有一点胆量和观察力罢了。”
燕霜忽然靠近，剑身敲击地面，俯身低语：“你既说无恶意，为何不解释清楚？
你不怕死，也不怕冤吗？”
“怕。”
楚烨顿了顿，“但更怕被误会却无处可诉。”
他把视线落在地面，声音平静。
燕霜凝视他良久，沉默后开口：“带走分别审问，家护如此吵闹，恐混淆视听。”
她指挥两名护院靠前。
“把他押进东厢密室。”
两名护院粗鲁地拉起楚烨，拽着他往侧院而去。
楚烨没有挣扎，心内的冷静和警惕交错如藤。
那位青衣老者，在远处以拐杖重重杵地，目光像刀锋般追随着一切。
途中，院墙边的月光断断续续，大门缓缓合拢。
燕霜独自留在原地，身影随风微微晃动。
她望向天边的沉云，神色若有所思。
东厢密室幽暗，西角陈设简陋。
楚烨被丢在木凳上，护院锁上铁门。
密室一侧，是架生铜烛台，火光微弱；另一侧，有一方用来拷问审讯的刑具。
楚烨自嘲地笑了笑，只有在小说里才会遇到如此烂俗的场景。
他试着挣脱双手上的绳索，指尖微微泛红。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脚步。
他停下动作，只见燕霜静静推门而入，手持剑鞘，目光冷静。
“你可有真实姓名？”
她不再高声质问，转为细致观察。
楚烨垂下眼睑，“楚烨。
生于城郊，无父无母……你以为我是来偷什么？
燕家如此戒备，究竟在防着什么？”
燕霜的眸光晃过一丝阴影。
她靠在门边，“你口风紧得异样。
城中近日接连出入不少陌生人，沈氏与林帮都在暗中活动，家父怀疑有人联手潜伏。
昨夜更有人在密地埋设陷阱。”
楚烨细察她的话，敏捷地抓住要点。
“燕家与沈氏乃世仇？”
他追问。
燕霜轻笑一声，笑意里掺杂苦涩。
“江湖无绝对之仇，只有利益。”
她忽然收敛神色，“你究竟懂得多少？
你的反应太快，对局势暗线一清二楚，像是……习惯观人于微。”
楚烨凝神，心里在权衡：是坦言穿越本事，还是暂避锋芒？
他最终低头，“我小时候流落市井，学会察言观色。
若是被当作细作，不如并坦明所有。”
燕霜盯着他，“你说得太流畅，世道艰险，你这套话只能骗骗青涩小儿。”
她走到他近前，剑尖指着他的脖颈。
“我问你，昨夜之事，你是否知情？”
竹影掠过窗棂，外面风声渐急。
楚烨不作辩解，“若有卷入，也是被误伤而来。
我只想活命。”
燕霜收剑，不再讥讽，反而低声道：“每次家族有大事都会发生内奸作祟。
你看起来不笨，但若你真是无辜，以后在江湖，早晚也会被人算计。”
楚烨正色，“江湖这东西，不比现代安稳，一步走错，就灭顶之灾。”
燕霜闻言，神态微怔，似在思量他所说的“现代”一词，却没立即追问。
她收敛攻势，坐在凳边，目光落在火光上。
“为何要救自己？”
她开口，声音中多了几分人性温情。
“为了看清活下去的意义。”
楚烨坦言。
他努力让语气真诚，不敢造作，“如果你愿意信我，我可以帮你查出庄园内外的异动。”
燕霜沉默许久。
院落深处，一只流浪猫窜过窗下，惊起夜草。
她忽然问道，“你可愿以命为誓？”
楚烨点头，“在这世道，没有人敢随便许诺。
但我可以以所有的信任押上性命。”
这一刻，燕霜的目光终于软化。
她收起剑，坐回凳上，静静道：“施哀不如施信。
我给你一夜，明早前后由我监督，你若有所隐瞒，亲手解决你。”
两人西目相对，空气凝结。
燕霜起身，在门口留下最后一句，“有些东西，不是看懂就能懂的。
江湖的刀，不只砍在身上，也砍在心里。”
门关上，烛影孤零。
楚烨靠着墙壁慢慢呼了口气。
刚才的交锋，让他更明确地感知到现实江湖与现代世界的割裂。
理性与襄疑、勇敢与退缩，在这一刻混杂成更复杂的迷雾。
厢外，燕霜走出院落。
她未再回头，步伐更显坚定，身后的夜色如同覆雪。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灯火，那里的家族纠葛、权力角逐，将于天明时分再度翻涌。
楚烨闭目养神，心头却没有任何安稳。
他知道，从这一夜开始，他与燕霜的关系就此发生微妙转折。
信任，像悬月挂在刀刃，与生死同在。
屋外渐起风声，夜行人影渐多。
东厢密室里的烛火微明，映照着楚烨眉眼中的决然，也投下燕家的风雨欲来。
明天一早，一场更为深刻的较量就要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