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楣上"福荫堂"的匾额裂开道蜈蚣状的疤痕,像是被人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
这是他第三次举起那把黄铜钥匙。
钥匙尖触到锁眼的瞬间,老式门锁突然渗出暗红黏液。
林深触电般缩回手,公文包里那份汇丰银行的录用通知突然变得滚烫——如果不是三天前那封电报,此刻他本该在香港中环的摩天大楼里签入职协议。
"父病危速归"西个铅字在记忆里灼烧,电报局查证发报地址却是空号。
吱呀——门轴转动声惊飞檐下栖鸽,腐木气息裹着纸钱灰扑面而来。
二十年前的记忆突然苏醒:六岁那年母亲难产,产床就支在刨花堆旁,接生婆剪断脐带时突然尖叫着撞向那口描金柏木棺。
林深摸到墙上的拉线开关。
钨丝灯闪烁三次才亮起昏黄的光,照亮堂屋里那口未完工的棺材。
猩红漆面在灯光下泛起血光。
"九叔?
"他对着后堂喊。
父亲电报里提到的守铺人杳无踪迹,只有满地刨花随着穿堂风打旋。
工作台上散落着刻刀,最锋利的平口刀插在块黑檀木上,刀柄缠着的麻绳还带着暗褐色手印。
他伸手想拔刀,突然瞥见棺材内壁的刻痕。
那是用指甲反复抓挠形成的沟壑,最深的地方嵌着半片断裂的指甲盖。
"别碰血棺。
"沙哑的声音惊得林深撞翻墨斗。
转身看见个佝偻老头站在门槛阴影里,左腿裤管空荡荡的,松木义肢上缠着浸透尸油的绷带。
"九叔?
"老人没答话,独眼盯着他脚边翻倒的墨斗。
乌黑墨线在地面蜿蜒出诡异的弧度,像条苏醒的毒蛇。
"子时三刻还动棺木,嫌命长?
"九叔的义肢叩击青砖,从腰间解下个酒葫芦泼洒地面。
酒精遇墨瞬间爆燃,蓝火中浮出半张扭曲的人脸。
林深倒退着撞上工作台,后腰被硬物硌得生疼。
摸出看是把三寸棺钉,钉帽上赫然刻着"林深"两个小篆——这是他出生时父亲亲手刻的辟邪钉。
窗外忽然传来刨木声。
九叔脸色骤变,义肢猛地插入墨斗:"闭气!
"话音未落,所有棺材盖同时震颤。
血棺里渗出粘稠液体,在月光下显现出密密麻麻的指纹。
刨木声越来越急,林深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攥住。
九叔咬破指尖在眉心画符,符咒未成,工作台上所有刻刀突然悬空而立,刀尖齐刷刷对准林深咽喉。
九叔的独眼在幽蓝火光中收缩成竖瞳,义肢突然爆开绷带,露出刻满梵文的青铜假肢。
那些经文像是活物般蠕动,顺着地板爬上悬空的刻刀。
"叮——"刻刀坠落在地的瞬间,林深右眼突然刺痛。
模糊视野里,九叔的脖颈浮现紫黑色指痕,而自己脚边蜷缩着个穿碎花袄的小女孩——她手里攥着半截脐带,正仰头冲他笑。
"闭眼!
"九叔甩出墨斗线缠住林深手腕,黑狗血浸泡的线绳灼得皮肤滋滋作响。
剧痛反而让林深看***相:哪有什么小女孩,满地都是蠕动的头发,正顺着血棺的抓痕往上爬。
林深攥紧刻有名字的棺钉,想起母亲临终场景。
产婆当时尖叫着说看到了双头婴,而此刻血棺里渗出的是同样的腐臭羊水味。
"以钉封门!
"九叔将青铜义肢插入地砖缝隙,整间屋子突然倾斜。
林深踉跄着扑向大门,手中棺钉竟自动飞向门楣裂缝。
钉子入木三寸,所有棺材盖轰然闭合。
死寂中响起老式挂钟的报时声。
林深这才发现墙角立着座停摆二十年的德国钟,锈蚀的时针正指向他出生时刻:丑时一刻。
九叔瘫坐在血棺旁,义肢上的梵文褪成焦黑色:"你爹接了个要命的订单。
"他掀开棺盖内衬,暗红绸布上缝着张泛黄照片——赫然是林深在港大毕业典礼的影像。
"客户指名要能镇住子母煞的阴棺,交货时间是你二十五岁生日。
"九叔用酒葫芦泼醒昏迷的林深,"这棺木用的不是漆,是你出生时的胎血混着朱砂。
"后堂突然传来纸张翻动声。
林深循声望去,账本在无风自动,停留在1942年4月5日的记录:"收容三十二口无名棺,得银元二百,附电台零件两箱。
"他伸手触碰泛黄纸页,右眼突然闪过画面:父亲在防空洞里给棺材装设发报机,洞壁上用血写着"他们不是死人"。
九叔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黑水里浮着木屑:"你爹留了东西在..."话未说完,屋顶传来重物拖动声。
瓦片簌簌掉落,露出道用棺钉封死的暗格。
林深抄起竹梯爬上房梁,暗格缝隙里渗出冰霜。
撬开瞬间,台雪花牌老式收音机砸落在地,旋钮自动转到某个频率。
"滋...这里是...滋...永川防疫处..."电流杂音中混着哭喊,"所有棺材都在动...它们要出...滋..."播音突然变成京剧《目连救母》的唱段,而暗格里静静躺着本产检手册——母亲的名字下压着张1993年4月8日的《解放日报》。
头版头条被血渍覆盖,但副刊的讣告栏清晰可见:"著名侨商周慕云将于清明归国,捐建青石镇殡仪馆"1993年的清明雨裹着纸灰味,林深的白衬衫领口洇出青苔斑。
香港汇丰银行的录用通知在公文包里窸窣作响,他站在"福荫堂"棺材铺的朱漆大门前,钥匙第三次从指缝滑落。
铜锁突然渗出暗红黏液。
"叮——"钥匙坠地的脆响惊动檐角铜铃,二十年前的记忆扑面而来:六岁那年的暴雨夜,母亲在柏木棺材旁难产,接生婆剪断脐带时突然尖叫着撞向棺椁。
此刻门缝溢出的腐木气息,与当年混着羊水味的血腥气如出一辙。
钨丝灯在三次闪烁后勉强照亮堂屋,光晕里浮动的木屑像群星坠落。
林深瞳孔骤缩——堂中那口未漆完的棺材正渗出猩红液体,工作台上的平口刀插着块黑檀木,刀柄麻绳上的手印还带着体温。
"子时三刻还动棺木,嫌命长?
"沙哑嗓音惊得林深撞翻墨斗,墨线在地面蜿蜒成蛇形。
九叔的松木义肢叩击青砖,酒葫芦泼出的液体遇墨爆燃,蓝焰中浮出半张人脸——正是电报上"父病危速归"的笔迹。
刨木声骤响。
所有棺材盖开始震颤,血棺内壁的抓痕渗出粘液。
九叔的义肢绷带炸裂,露出刻满梵文的青铜假肢:"你爹用二十年阳寿换你命数,这棺...""哐当!
"德国挂钟突然走动,锈蚀时针指向林深生辰。
他摸到工作台下的三寸棺钉,钉帽"林深"二字刺痛掌心——母亲难产当夜,父亲正是用这枚钉子封住双头婴的怨气。
"以钉封门!
"九叔的嘶吼混着瓦片碎裂声。
林深扬手掷钉,棺钉竟自行飞向门楣裂缝,所有棺盖轰然闭合的瞬间,他看见血棺底部抓痕组成的八卦缺卦。
九叔吐着黑水昏死前,指尖在血泊中写下"勿近周"。
暗格坠落的雪花牌收音机突然自启:"滋...永川防疫处...棺材在动..."电流声转为《目连救母》唱段时,林深的右眼闪过画面:防空洞里三十口棺材正在发送摩斯电码。
产检手册从暗格飘落,泛黄的《解放日报》讣告栏写着:"侨商周慕云捐建青石镇殡仪馆"。
照片上的男人戴着翡翠扳指,戒指内侧隐约可见八卦缺卦图案。
屋外传来殡仪馆运尸车的鸣笛,林深攥紧刻名棺钉。
雨幕中的车尾灯猩红如血棺,他忽然看清司机的脸——正是九叔昏迷前空中浮现的紫黑指痕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