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雨站在教学楼门口，望着被雨水模糊的校园。
她没带伞，校服外套很快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黏在手臂上，凉意刺骨。
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笑闹声，同学们三三两两撑伞离开，偶尔有人回头看她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
她习惯了这种疏离。
正当她准备冲进雨里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程小雨！
"俞晓阳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校服衬衫湿了大半，头发还在滴水。
他手里攥着一把黑色折叠伞，金属伞骨己经有些变形。
"给你。
"他把伞塞进她手里，掌心温热。
程小雨皱眉："你呢？
""我跑回去就行，男生淋点雨没事。
"他咧嘴一笑，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你家远，别感冒了。
"程小雨没接伞，目光落在他泛红的指尖上："你手怎么了？
"俞晓阳迅速把手背到身后："没什么，体育课蹭破点皮。
"程小雨首接抓住他的手腕拽过来。
俞晓阳的掌心有一道新鲜的擦伤，边缘还沾着沙粒，在雨水的浸泡下微微发白。
"篮球场摔的？
""就...最后一球没投进，扑得太猛了。
"俞晓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真的不疼。
"程小雨从书包侧袋掏出创可贴，动作粗鲁地拍在他手心里："自己贴。
"俞晓阳眼睛亮了起来："你还随身带这个？
""习惯。
"程小雨别过脸。
她没说是从六年级开始养成的习惯，因为那时候俞晓阳总是摔得满身是伤。
雨越下越大，水洼里溅起的雨滴打湿了程小雨的小腿。
她看着俞晓阳笨拙地用牙齿撕开创可贴包装，突然夺了过来。
"笨死了。
"她拽过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把创可贴按在伤口上。
俞晓阳的掌心很暖，带着运动后的热度，让她想起小时候他总爱拉着她跑过巷口的梧桐树。
"谢谢。
"俞晓阳轻声说。
程小雨松开他的手，把伞推回去："你自己用。
""那...一起？
"俞晓阳撑开伞，往她那边倾斜，"反正顺路。
"程小雨盯着水洼里破碎的倒影。
雨声太大，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俞晓阳加速的心跳声。
"随你。
"他们挤在一把伞下往校门口走。
伞太小，俞晓阳的左肩很快被雨水浸透，但他固执地把伞往程小雨那边偏。
程小雨闻到雨水混着他身上青柠香皂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碘伏气息——肯定是医务室老师给他伤口消毒时留下的。
"你最近为什么总去图书馆？
"程小雨突然问。
俞晓阳的耳尖红了："就...喜欢看书。
""你以前最讨厌看书。
""人总会变的。
"俞晓阳踢开路面上的小石子，"比如你现在话比以前多了。
"程小雨不说话了。
他们在路口等红灯，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俞晓阳的球鞋上。
他突然指着马路对面："那家便利店还开着！
记得吗？
小时候我们老去买可乐冰。
"程小雨记得。
那时候俞晓阳总会把冰掰成两半，把大的那块给她。
绿灯亮了，他们刚走到路中间，程小雨突然踉跄了一下。
她眼前发黑，熟悉的眩晕感袭来——低血糖又犯了。
"小雨？！
"俞晓阳一把搂住她的腰。
伞掉在水坑里，雨水瞬间浇透了他们。
程小雨想说自己没事，但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声音。
她感觉俞晓阳的手在发抖，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背你去医院！
"没等她拒绝，俞晓阳己经蹲下身，强硬地把她的手臂环在自己脖子上。
程小雨趴在他背上，感受到少年单薄却有力的脊背。
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流进衣领，他的体温透过湿透的校服传递过来。
"抓紧我。
"俞晓阳的声音被雨打散。
程小雨把脸埋在他肩胛骨的位置，闻到了雨水、碘伏和青柠混合的气息。
俞晓阳跑得很快，每一步都溅起水花。
他的心跳声透过相贴的背部传来，又快又重，不知道是因为奔跑还是别的什么。
急诊室的灯光刺得程小雨睁不开眼。
护士给她扎针时，俞晓阳就站在旁边，浑身滴水，像只落汤鸡。
他的目光一首黏在针头上，脸色比程小雨这个病人还白。
"怕打针？
"程小雨虚弱地嘲讽他。
俞晓阳嘴硬："谁怕了！
"但程小雨分明看见他别过脸时闭紧了眼睛。
点滴挂了两个小时。
俞晓阳跑去买了热牛奶和面包，盯着程小雨一口口吃完。
他的头发还湿着，在额前卷成小小的漩涡。
"你应该回去换衣服。
"程小雨说。
"等你打完。
"俞晓阳掏出手机，"我给我妈发过消息了。
"程小雨看向窗外。
雨小了，路灯的光晕在水洼里摇曳。
她突然想起什么："你的伞呢？
"俞晓阳挠挠头："好像掉在马路中间了..."程小雨想骂他笨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下次别这样了。
""哪样？
""淋雨。
背我。
还有..."程小雨声音越来越小，"把伞给别人。
"俞晓阳笑了。
他伸手拨开黏在程小雨脸颊上的一缕湿发，指尖温暖："可那个人是你啊。
"程小雨的心脏漏跳一拍。
她假装看点滴瓶，躲开他的目光。
药水一滴一滴落下，像雨，像心跳，像那些说不出口的情绪。
护士来拔针时，俞晓阳又躲到走廊上去了。
程小雨看着他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雨夜好像没那么糟糕。
"你家住哪？
我送你回去。
"走出医院时，俞晓阳问。
程小雨报了个地址。
那是城西的一个老小区，和她小时候住的房子完全相反的方向。
俞晓阳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我记下了。
"夜班公交上，他们并排坐在最后一排。
程小雨的头发还在滴水，俞晓阳掏出皱巴巴的纸巾递给她。
"明天..."俞晓阳犹豫着开口。
"我会去上学。
"程小雨打断他，"不用你操心。
"俞晓阳笑了："我是想问，明天还一起去图书馆吗？
"程小雨看向窗外。
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倒映着他们模糊的轮廓。
"随你。
"她说。
但她的手指悄悄攥紧了书包带——那里面装着俞晓阳的创可贴，和一本被雨水打湿的《飞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