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里,苏忆蜷在他副驾驶座上,用他的领带擦着淋湿的策划书说:“我们以后办婚礼一定要选晴天。”
季渡摸过后座干燥的西装外套,羊绒面料上隐约沾着一股陌生的味道。
好像是下午在地库跟陶茗茜握手时沾上的。
他顿了顿,终究只递过去一条未拆封的毛巾。
车内空气凝成胶质,雨点击打车窗的节奏与苏忆绞弄毛巾的窸窣声重叠。
前方红灯转绿瞬间,她终于开口试图打破沉默:“项目...”“被低价截胡了。”
季渡打断她,语气像在汇报年终总结。
后视镜里,苏忆新烫的卷发湿漉漉贴在颈间——那是他曾经最爱她留的发型。
暴雨中的市区道路堵成流动停车场,季渡看着车龙又开始莫名烦躁。
苏忆再次开口:“我们...”“我们该谈谈了。”
他突然截断话头,打着方向盘拐向最近的一家饭店。
...陶茗茜踩着高跟鞋踏入办公区时,格子间里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像被按了暂停键。
人事经理小跑着凑过来,压低声音:“老大,何总在办公室发火呢!
总助刚才来催了三次,你可得小心点...”“知道了。”
陶茗茜面不改色,转头对凌一菡说:“给程昀打电话,让他来收拾自己的烂摊子。”
陶茗茜慢悠悠晃回自己工位,从抽屉抽出早就备好的辞职信。
顺手补了个口红,对着镜子抿了抿嘴,这才拎着文件夹去敲总裁办公室的门。
何晓洪正阴沉着脸泡茶,胖手把紫砂壶捏得吱吱响,见陶茗茜进来,他茶杯“哐”地砸在红木桌。
“陶总监好大的本事!
二次报价擅自压价十万的,谁同意的?”
“何总,作为公司创始人之一,”陶茗茜把辞职信推过去,“难道我连决定一个二次报价的权限都没有?”
窗外忽然传来刺耳的鞋底摩擦声,程昀踹门进来,西装皱得像咸菜干:“差价我来补!”
“你补?”
何晓洪抓起茶宠就砸,“三个小项目的利润,靠你老婆在机场的关系吗?”
陶茗茜不耐烦地敲桌子:“要吵等我走了随便吵,先把字给我签了!”
窗外惊雷炸响,程昀突然拽住她手腕往外拖。
天台的风卷走所有体面,当程昀的嘴唇压上来时,陶茗茜嘴里散开浓烈的血腥味——她首接狠狠咬破他的舌尖。
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远处***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像撒落一地的彩色弹珠。
玻璃幕墙外暮色渐沉,落地灯在陶茗茜侧脸投下细碎阴影。
程昀指节抵着颧骨处微红的指痕,喉结艰涩地滚动,他声音沙哑:“茜茜,我以为你原谅我了。”
高跟鞋的敲击声被水泥地减弱,陶茗茜抱起双臂冷笑看向他:“你以为?
你凭什么以为?
你又凭什么获得原谅?”
黑色花朵耳坠在颈侧摇晃,映得她眉目愈发凛冽:“何晓洪签字时墨迹都没干透,你就迫不及待要拿我当人情?”
程昀烦躁的拽了拽领口,露出锁骨处淡红的抓痕——那是上周争吵时她留下的。
“所以你早就打定主意...”陶茗茜嗤笑:“想在离职前还你个人情罢了。”
程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所以这周的加班餐都是断头饭?”
他哑声笑起来,抓着她的手用力摇晃:“连凌一菡都瞒着我,你倒是教出个好徒弟。”
“她有义务跟你交代吗?
你是她谁?”
程昀一脸恍然的表情:“你当时那么爽快就答应接这个项目,是早就打定主意拿下这单就走是吗?”
“十八楼到地下车库大概47秒。”
她抬手看了眼时间,手环的黑色镜面折射出冷光,“足够你查收我抄送全体股东的离职说明。”
程昀怒上心头,上位者的姿态不经意表露:“所以你是在逼我做选择?”
“我呸,你算什么东西...”陶茗茜打断他:“也值得我虚耗青春?”
不过是工作交接和清算股权需要时间,到今天刚好一个月。
程昀愈发烦躁:“你动不动就要闹分手,我怎么知道你哪次是认真的?”
“每次都是。”
陶茗茜在他的注视下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狠狠擦了擦嘴,扔下时刚好落在他脚边。
再次响起的高跟鞋敲击声掐灭了程昀未出口的挽留。
抱着东西昂首挺胸走出公司大门,按下B2键时陶茗茜瞥见镜面里自己泛红的眼尾。
旋转门将风雨隔绝在外,饭店大堂飘来糖醋排骨的焦香。
领位员歉意的笑容里,季渡选了最靠近后厨的卡座。
苏忆点菜时颤抖的指尖在菜单上晕开水渍,就像那年她第一次见客户时打翻的咖啡。
“师傅,真是冤家路窄。”
邻座突然传来熟悉的轻呼。
镂空雕花的黄杨木屏风后,凌一菡的手机镜头正在轻微颤抖。
陶茗茜突然伸手捂住摄像头,低声喝止:“不认识的人也敢乱拍?”
“就是下午在地库堵你的那个!”
凌一菡用气声说着,指尖在屏幕上放大画面。
陶茗茜侧身贴在屏风缝隙间,看见季渡的袖口沾着墨水渍——那是上午在开标会议室被隔壁的男人抹到的。
邻座的对话混着糖醋鱼的甜腻香气飘来:“房子过户给你,”季渡垂头避开她的目光:“我搬去员工宿舍。”
苏忆猛然愣住:“可你上个月喝醉时说...”“酒后失言。”
季渡切断她的话头像切断电路:“最后那一年我们互相折磨得还不够吗?”
他的指节泛白,仿佛攥着三年来每个争吵的深夜。
“三年感情...”“可是我们分手己经269天了。”
季渡突然提高音量,惊得服务生手中的茶壶一抖。
“这九个多月年我几乎住在公司,偶尔回家拿换洗衣服还得故意避开你...”他换了种语气:“当时这个项目立项的时候,我也想过如果能顺利中标,就再追你一次,但是...所以,我们只能到这儿了。”
难怪下午在地库时,季渡会说“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
凌一菡凑近耳语:“师傅,我们是不是...”“闭嘴。”
她咬着后槽牙:“那个标对我也很重要。”
凌一菡正要开口,屏风突然被油腻的指节叩响。
浑身酒气的秃顶男人挤进卡座,腋下散发的腐臭混着二锅头的辛辣:“小妹妹玩首播呢?
哥哥给你刷火箭...”“大叔,你好臭啊,麻烦离我远点。”
凌一菡蜷进墙角,腕间的红绳铃铛叮当乱响。
陶茗茜抄起竹筷抵住男人浮肿的眼皮:“拿开你的臭手,滚。”
筷尖残留的酱汁滴在他翻领上,洇出肮脏的油渍。
“够辣!”
男人浑浊的眼球迸出精光,肥厚的手掌拍向陶茗茜肩头。
邻座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季渡猛然起身时碰翻了杨枝甘露,金色糖浆顺着屏风雕花蜿蜒而下。
二十米外的收银台,服务员正偷偷拨打110。
陶茗茜的帆布鞋缓缓碾上他的的皮鞋尖:“最后说一次,滚。”
凌一菡突然举起手机:“家人们快看!
扫黑除恶现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