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小厨房里冒热气的蒸笼,试图复现那夜茯苓糕的滋味。
糯米粉要过三遍绢筛,杏仁需用井水浸足六个时辰——这些步骤分明是头回操作,指尖却自有记忆般灵巧翻飞。
"姑娘又糟蹋粮食。
"厨娘刘婶夺过我手里发黑的枣泥,"正经千金谁碰灶台?
"她扬手要把失败品倒进泔水桶,我忽然瞥见焦糊表皮下的蜂窝状结构,像极了现代实验室的气凝胶。
指尖沾了点残渣含进嘴里。
苦杏仁味在舌根炸开的瞬间,眼前忽然闪过穿着白大褂的自己。
那是穿越前夜,我在质谱仪前记录数据,实验台上摆着咬过一口的杏仁酥,包装纸印着"城南老字号"。
铜勺"当啷"落地。
城南老字号的杏仁酥,分明是昨日才在朱雀大街见过的招牌!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我颤抖着展开那半张实验室图纸。
方程式边角有块油渍,现在才看清是朵五瓣梅——与裴砚今早送来的食盒烙纹一模一样。
夜风卷着桂花香破窗而入,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频率。
等我回过神,己经站在裴砚的别院外墙下。
怀中食盒里的杏仁酥用龙涎香熏过,这是从刘婶女儿那里套出的消息:九王爷每逢月晦便要焚此香。
暗卫的刀锋抵住后颈时,我正数到东墙第七块青砖。
血腥味混着龙涎香从门缝溢出,里头传来裴砚沙哑的冷笑:"告诉国师,本王既种得出转基因小麦,就制得出链霉素。
"转基因?!
现代词汇惊雷般劈开记忆迷雾。
那夜博物馆闭馆音乐响起前,我分明听到两个研究员的低语:"时空锚点要选感官记忆强烈的,比如......""比如杏仁的苯甲醛香气。
"裴砚的声音突然在耳后响起。
他月白中衣上溅着血点,掌心托着个琉璃盒,里面琥珀色晶体正是我实验室失窃的钚-238样本。
我踉跄后退,后腰抵住石桌上未收的残局。
白玉棋盘间散落着银杏酥,糖霜勾勒的DNA链在月光下泛着蓝光。
裴砚拾起一枚含入口中,喉结滚动时露出颈侧旧伤——那弧度竟与质谱仪上的灼痕别无二致。
"林馆长终于记起来了?
"他用染血的手指蘸茶,在石桌画出行分子式,"当年你我用苯丙氨酸合成记忆蛋白时,可没想过会被困在自建的莫比乌斯环里。
"远处传来打更声,棋盘上的酥点突然开始量子化闪烁。
裴砚的吻落在沾着杏仁粉的指尖时,我尝到了跨越千年的苦涩:"现在明白为何你我每次相遇,都伴着苦杏仁的气息了吗?
我的......共犯。
"白玉棋子沾着裴砚指间血,在星图棋盘上拖出暗红轨迹。
我捻起那枚刻着忍冬纹的黑子,北天紫微垣的位置残留着肉豆蔻香气——这正是昨日在漕帮密室闻到的***成分。
“林馆长落子这般迟疑,是怕输还是怕赢?”
裴砚屈指弹飞银匙里的硫磺粉,火星溅在角宿星位,那里摆着我刚放下的白檀香棋子。
青烟升腾间,二十八宿突然在棋盘投射出全息星图,正是现代天文馆的穹顶模拟系统。
我按住狂跳的心口,指尖抚过胃俞穴位置的棋子。
温润触感透着反常热度,翻过来竟刻着碳同位素标记——δ¹³C=-25‰,这是我在现代做青铜器断代用的参数。
“该你了。”
裴砚忽然将鎏金香炉推近,龙脑香雾缠上我腕间的青铜镜。
镜面反射的月光在棋盘拼出克莱因瓶拓扑图,某个雨夜的记忆突然刺破迷雾:实验室爆炸前0.03秒,我扑向保险柜里的青铜镜,身后传来助教的嘶吼:“时空锚点会吞噬......”棋子脱手坠入中宫天极,八角棋枰开始量子坍缩。
我猛地扯断珊瑚项链,南红玛瑙珠滚落棋盘,在香灰中排列出熟悉的分子式——C₁₃H₁₆N₂O,正是我们研发的记忆增强剂。
裴砚瞳孔骤缩,乌木棋笥被打翻在地。
七十二枚棋子化作星尘漂浮,每粒都映着不同年代的我们:北宋茶肆里执秤分香的布衣书生,抗战时期实验室穿白旗袍的记录员,此刻古装执棋的我们......“原来如此。”
我蘸着香灰在案几画出莫比乌斯环,“根本没有什么穿越,我们一首在西维时空的闭环里轮回。”
指尖点向悬浮粒子中民国时期的他,军装胸章刻着与我现代工作证相同的编号。
裴砚忽然暴起扣住我手腕,暗格里机关转动的声音与实验室爆炸倒计时完美重合。
棋盘裂开露出青铜罗盘,指针在γ射线中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我小臂内侧的疤痕——那是我七岁接种疫苗留下的,此刻却浮现出荧光经纬度:北纬32°04′,东经118°78′。
“南京博物馆地下三层。”
我们异口同声,惊觉连声纹波动都同步。
瓦当突然碎裂,淬毒的弩箭穿透量子场射来。
裴砚旋身将我护在怀中的刹那,我嗅到他衣领浸透的苦艾酒香——与实验室爆炸那夜,倒在血泊里的助教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