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片泛黄的艾叶对着朝阳观察纹路，这是爷爷昨晚布置的功课——要他从三十七种艾草中找出能解血毒的品种。
"东南角第三畦的蕲艾叶脉带赤，西墙根的红脚艾有暗斑。
"少年嘴里叼着甘草根，忽然瞥见药圃边缘有处新翻的土堆。
他记得那里原本种着七株断肠草，此刻却换成了一丛开着蓝花的奇怪植物。
竹门吱呀作响，陈景山端着药碗出来时，少年正用银针挑破蓝花的花萼。
淡紫色的汁液滴在青石板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那是鬼面堇，汁入七窍则癫狂三日。
"老人将药碗放在石桌上，碗中汤药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把《神农本草经》毒物篇抄十遍，未时前交给我。
"陈当归吐掉甘草根，忽然发现爷爷端碗的右手在轻微颤抖。
他想起昨夜那道击碎黑雾的金光，脱口问道："您用的是不是九针中的鍉针？
《灵枢》说鍉针长三寸半，主泻邪气......"话未说完，药碗突然炸裂。
陈当归本能地后仰，却见飞溅的药汁在空中凝成水珠。
陈景山左手捏着个古怪的指诀，那些水珠仿佛被无形丝线牵引，缓缓落回石桌上的陶罐里。
"今日功课加倍。
"老人转身时，陈当归分明看见他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
晨风吹开青布长衫的领口，少年瞳孔骤缩——三道紫黑色的抓痕从爷爷的肩胛骨延伸到脊椎，伤口边缘竟生出细小的肉芽，如同百足虫的步足在微微颤动。
晌午时分，陈当归抱着医书溜进后山山洞。
这是他的秘密基地，岩壁上刻满了这些年偷学的针灸穴位图。
此刻他正盯着最新刻上去的图案——昨夜那个重伤男人胸口浮现的诡异纹身。
"天突穴藏青龙，膻中穴伏白虎......"少年用炭笔在岩壁上勾勒，突然听见洞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他迅速吹灭油灯，摸出三根银针夹在指间。
王寡妇挎着竹篮走进山洞，裙摆扫过地面竟未发出丝毫声响。
月光石映出她妩媚的眉眼，这个总是穿着粗布衣裳的村妇，此刻耳垂上却坠着对翡翠滴珠耳环。
"小当归又在研究邪门歪道？
"她将竹篮放在石桌上，掀开蓝布竟是碗冒着热气的阳春面，"你爷爷正在给那人换药，让我来看看你抄书进度。
"陈当归盯着面汤里漂浮的葱花，突然用银针挑起一根："紫苏叶炒过后应该泛黄，这碗面里掺了石见穿——王婶最近在治消渴症？
"山洞里突然陷入死寂。
王寡妇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轻轻叩击石桌，陈当归感觉后颈汗毛倒竖，仿佛有无数小虫在皮肤下爬行。
当他想要后退时，发现双腿己经无法动弹。
"陈景山把你教得不错。
"女人指尖弹出一枚金铃，***荡开的瞬间，陈当归看见她锁骨处浮现青莲纹身，"但你可知道，昨夜那人体内的不是蛊毒，而是......"破空声骤然响起，王寡妇旋身躲过飞来的乌木拐杖。
陈景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洞口，手中金针在黑暗中划出残影。
陈当归感觉束缚瞬间消失，跌坐在地时看见爷爷和王寡妇在方寸之间己过了七招。
"二十年不见，青莲使者的拈花指倒是退步了。
"陈景山将少年护在身后，金针悬在掌心嗡嗡震颤，"告诉你们宗主，九针秘术早己失传。
"王寡妇轻笑着退到洞口，月光照亮她半边脸庞："陈老何必自欺欺人？
昨夜您用鍉针破我宗噬心蛊时，用的可是正宗的九针通幽术。
"她突然甩出个玉牌钉在岩壁上，"下月初七，药王谷要开生死擂——您躲了二十年，该给江湖个交代了。
"陈当归挣扎着爬起来时，山洞里只剩飘散的脂粉香。
岩壁上的玉牌刻着狰狞鬼面，正是昨夜从伤者体内逼出的黑雾形状。
他转头要问，却见爷爷扶着岩壁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紫黑色的血。
"当归，去把《针灸大成》取来。
"陈景山擦掉嘴角血迹，金针在掌心灼烧出焦痕，"今晚教你烧山火与透天凉。
"子夜时分，竹庐油灯将两道身影投在窗纸上。
陈当归捏着银针的手不住颤抖，他面前的铜人穴位正在诡异蠕动。
每当针尖触及皮肤，就有一股寒气顺着经络逆流而上。
"气沉丹田，针随息动。
"陈景山按住少年肩井穴，陈当归突然感觉有热流涌入经脉。
当银针刺入铜人曲池穴时，整具铜人突然发出嗡鸣，三百六十五个穴位同时渗出黑血。
陈当归惊得后退半步，却发现那些黑血在青砖地面汇成八卦图案。
更诡异的是，铜人心脏位置渐渐浮现出青铜鼎的纹样——和昨夜伤者胸口的图腾一模一样。
"此乃药王鼎，神农尝百草时炼药所用。
"陈景山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二十年前，你父亲带着半部《九针书》去药王谷......"话音戛然而止。
陈当归转头时，看见爷爷扶着药柜缓缓滑坐在地。
老人胸前的衣襟己被鲜血浸透，三道抓痕处的肉芽疯狂扭动，竟在皮肤表面拼出个模糊的"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