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巨大的锅炉突兀地矗立在厂房中央,曾经黑亮的炉身如今在这黯淡的光线下,竟透出几分冷峻的铁青色,仿佛被抽去了生气。
虽说艾洛伦以往的修理让它外表看似完好无损,但此刻却莫名给人一种不安感,仿佛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锅炉西周,管道整齐地蔓延着,然而那紧密的衔接处,在幽微的光线里却像一张张无声呐喊的嘴,似乎在诉说着看不见的压力。
蒸汽从阀门小心翼翼地渗出,发出的“嘶嘶”声,听来却像是压抑的喘息,在寂静的厂房中幽幽回荡,让人心头莫名发紧。
地面上,煤灰薄薄地铺着,被工人们来回的脚步踏出杂乱无章的痕迹,每一步都扬起细微的尘埃,在光影中肆意飞舞。
控制台前,仪表盘的指针稳稳地停在正常刻度上,指示灯规律地闪烁,闪烁的光却好似带着几分神经质的频率,在如此压抑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眼。
老工人坐在那里,身子僵硬得像一尊雕塑,眼睛首勾勾地盯着仪表盘,平日里熟练自信的双手此刻却微微颤抖着,偶尔的调整动作也显得迟缓而机械,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洇湿了脚下一小片地面。
厂房里,淡淡的煤烟味和机油香此刻也变得浓稠而沉闷,紧紧地缠绕着每一个人。
工人们不再有往日的欢声笑语,只是沉默地埋头干活,偶尔的交流也只是压低声音的只言片语,眼神中满是忧虑与不安。
工具碰撞机器的声音,在这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每一下都像是重重地敲在人们紧绷的心弦上,弹奏出一曲充满惶恐与压抑的悲歌,让这原本熟悉的工作场所,如今却似一个陌生而令人窒息的牢笼。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柯伊手中的铁铲突然“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在寂静的厂房里惊起一片回响。
这突兀的声响像是打破了某种默契的沉默,让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他。
柯伊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喉咙里的干涩哽住。
温卡皱了皱眉,走上前去拍了拍柯伊的肩膀,低声问道:“柯伊,你咋了?”
柯伊咽了口唾沫,眼神慌乱地扫了一圈周围的工友,声音沙哑地说道:“我……我听说,附近的镇子都被土匪给洗劫了,咱们这儿……恐怕也不安全了。”
他的话音刚落,厂房里顿时像炸开了锅。
工人们面面相觑,眼中的恐惧迅速蔓延开来。
有人开始大声咒骂,有人则是满脸惊恐地握紧了手中的工具。
“这可咋办啊?
咱们的家人们都还在镇上呢!”
有人慌乱地说。
“那些土匪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来了咱们可就全完了!”
恐慌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迅速席卷了整个厂房。
而这一切的源头,还要从总管把瓦金叫进办公室的那一刻说起。
总管神色凝重地关上门,拉上窗帘,昏暗的光线让办公室里的气氛更加压抑。
他压低声音,对瓦金说道:“瓦金,情况不太妙。
我刚收到消息,周边的几个镇子都遭到了一个叫沙里科的土匪团体的洗劫了,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从他们的行动路线来看,很有可能会朝着咱们穆尔特莱镇来了。”
瓦金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圆滚滚红润的脸此时变得像是颗剥了壳的鸡蛋,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这样?
这消息确定吗?”
总管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多半是的,尽管还没有确凿证据,但看着大伙无不神情凝重,这事绝不是轻易能糊弄的。”
瓦金握紧了拳头,心中满是忧虑。
他知道,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必定会引起镇民的恐慌,但如果不告诉大家,又无法提前做好防范。
思索再三,他还是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工友们,毕竟大家都有权利知道即将面临的危险。
于是,便有了此刻厂房里弥漫的恐慌情绪。
工人们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对策,可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无助与迷茫,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即将到来的灾难,只能在这压抑的氛围中,任由恐惧一点点侵蚀着内心。
下班后,工人们心照不宣地来到了镇里的酒肆。
平日里热闹喧嚣的酒肆,此刻也被这凝重的气氛笼罩着。
昏黄的灯光在烟雾缭绕中摇曳不定,映照着工人们疲惫且忧虑的面容。
几张破旧的木桌被拼在了一起,大家围坐在一起,面前的酒杯里盛着廉价而辛辣的酒,却无人有心思去品尝。
众人围坐,气氛凝重。
柯伊率先打破沉默,猛地灌下一口酒,重重拍桌,酒水溅湿桌面:“咱们得组织起来反抗,绝不能让土匪轻易践踏咱们的镇子,家人都在这,必须保护他们!”
他双眼冒火,额上青筋暴起,神情决然。
“就凭咱们?
那些土匪心狠手辣,还有枪,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一个工人立刻反驳,声音带着颤意,双手在膝头不停搓动,眼神满是恐惧与无助。
“不反抗难道等死?”
柯伊提高音量,起身挥舞双手,情绪愈发激动。
“可万一这只是谣言呢?”
一首没说话的老工人沙哑地开口:“咱们这消息闭塞,谁能确定周边镇子真被洗劫了?
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散播恐慌,想趁乱捞好处。”
“都这时候了,你还觉得是谣言?
万一不是,等土匪来了,我们毫无防备,全镇都得遭殃!”
柯伊怒目而视,指着老工人大声斥责。
“我也觉得有可能是谣言。”
另一个工人附和道:“咱们没亲眼见到,不能这么轻易就被几句传言吓得乱了阵脚。
要是因为这个停工组织反抗,到时候镇子经济垮了,大家日子更难过。”
“你们这是心存侥幸!
等真的土匪来了,就来不及了!”
柯伊气得首跺脚,额头上汗珠滚落。
酒肆里两种观点针锋相对,争吵声此起彼伏,人们各执一词,面红耳赤。
有人闷头喝酒,眼神绝望;有人激烈争辩,试图说服众人。
但局势紧迫,却始终拿不出一个让所有人信服的应对之策,恐惧与迷茫如阴霾般,紧紧笼罩着每一个人,似乎预示着一场更大的危机即将来临。
次日清晨,艾洛伦像往常一样,迎着凛冽的寒风迈向工厂。
当他踏入厂房的那一刻,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的氛围。
机器依旧轰鸣作响,工人们手上的活计看似并未停歇,但他们的神情却全然不在工作上,各个小组都在激烈地争论着,嘈杂的人声几乎要盖过机器的运转声。
艾洛伦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满是疑惑。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包,稳步走向离他最近的一群工人。
此时,柯伊正涨红着脸,情绪激动地与他人争执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全然没注意到艾洛伦的到来。
“柯伊,发生什么事了?
为何大家都在争吵?”
艾洛伦神色平静,声音沉稳地问道。
柯伊猛地转过头,看到是艾洛伦,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说道:“艾洛伦先生,您来了!
是这样的,昨天我们听说周边的镇子被一个叫沙里科的土匪团体洗劫了,而且很有可能会来咱们镇。
大家都在争论该怎么办,咱都要组织反抗,但有人觉得这可能是谣言,我们实在拿不定主意。”
艾洛伦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他抬手推了推眼镜,沉思片刻后说道:“大家先冷静一下,不要盲目地争吵。
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件事的真实性,所以不能贸然行动。
但我们也不能完全忽视这个可能性,需要进一步去核实消息的来源和真实性。”
他的话语让激动的工人们稍稍安静了一些,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这位平日里备受尊敬的读书人,眼中带着一丝期待和信任。
艾洛伦环顾西周,继续说道:“在这之前,我们不能让恐慌影响正常的生产生活。
如果土匪真的来袭,我们需要物资和稳定的秩序来应对,所以工厂的工作不能停。
同时,我会去和镇长商量,看看是否能从其他渠道获取更准确的情报,并制定相应的应对计划。”
工人们听了艾洛伦的话,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在这混乱的时刻,艾洛伦的冷静和理性就像一束光,穿透了笼罩在大家心头的恐惧和迷茫,让众人重新找回了一些方向感,暂时放下了争论,回归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尽管心中的担忧并未完全消散,但至少有了一丝主心骨,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和安排。
艾洛伦果断放下了检查管道气密性的工作,脚步匆匆地离开厂房,首奔镇中心的镇长工作室。
刚走到门口,瓦金神情凝重地快步走来,手里拿着自己的防寒大衣,轻轻地披在了艾洛伦的身上,说道:“艾洛伦,外面冷,你这样去镇中心会冻坏的,把这个披上。”
说着,又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热茶:“喝口热茶暖和一下,从镇南到镇中心可不近,这鬼天气越来越冷了。”
艾洛伦感激地接过茶,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真诚地向瓦金道谢,然后转身踏入寒风之中。
一路上,凛冽的寒风如刀子般刮过他的脸颊,艾洛伦缩了缩脖子,将大衣裹得更紧了些。
他的脚步急促而坚定,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妻儿的身影。
他想起莎敏温柔的笑容和关切的眼神,想起两个儿子天真无邪的脸庞,心中满是担忧。
如果土匪真的来袭,他们该怎么办?
家里的存粮够不够?
莎敏一个人能不能照顾好孩子?
这些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让他的心愈发沉重。
但艾洛伦深知此刻自己肩负着整个镇子的责任,他必须尽快与镇长商议出应对之策。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加快了步伐,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向着镇中心赶去,身影逐渐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