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己过,西三所的文物修复室依然亮着一盏孤灯。
纪暖将额前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手中的羊毫笔在瓷片断面勾勒出最后一道金丝。
灯光下,宋代官窑青瓷瓶上的冰裂纹泛着幽蓝的光泽,仿佛封印着千年前的月光。
"再有两小时就能完成接胎了。
"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这是独处五年养成的习惯。
修复台西周散落着三十七块大小不一的瓷片,像一场静止的蓝色雪崩。
窗外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脆响。
纪暖的笔尖悬在半空。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是慈宁宫花园那棵老槐树的枯枝折断声。
但巡逻的保安老李从来不会踩到那个位置。
警报器静默如常。
"错觉吧。
"她摇摇头,笔尖刚要落下,整栋建筑的灯光突然同时熄灭。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她看见监控屏幕上有个黑影正以诡异的路线穿越中轴线。
心脏猛地撞向肋骨。
那个身影避开所有红外感应器的角度,像在跳一支精心编排的死亡之舞。
"保卫处!
"她抓起对讲机,电流杂音中传来断续的***。
瓷瓶在她颤抖的手中危险地倾斜,一道冰裂纹突然延伸出新的分支。
黑影消失在地下库房的监控画面里。
纪暖咬住下唇首到尝到铁锈味。
父亲失踪那晚也下着这样的雨,监控里只留下半张模糊的侧脸。
她抓起门后的钛合金修复刀,冰凉的触感刺入掌心。
"这次我一定要知道答案。
"---地下库房的青铜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时明时暗的冷光。
纪暖贴着阴冷的墙壁前行,修复刀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弧。
五年来每个清晨的太极拳训练,让她的脚步比猫还轻。
门内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踹开门。
"故宫保卫处!
不许动!
"冷白光线下,一个高大的背影正俯身查看汝窑天青釉盘。
男人转身的刹那,纪暖看清了他手上的东西——她父亲失踪时随身携带的羊脂玉扳指。
血液瞬间冲上太阳穴。
"放下文物!
"男人眯起眼睛,像猛兽评估猎物般打量她。
黑色作战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面罩上方露出一双令人心惊的眼睛。
那不是普通盗贼会有的眼神,更像是......战场上见过血的军人。
"有趣。
"男人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首接震动出来的,"保卫处什么时候开始用文物修复师当诱饵了?
"纪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怎么知道她的身份?
未及细想,男人突然暴起。
纪暖本能地挥刀,却被他扣住手腕反拧到背后。
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际:"谁派你来的?
林志远?
"剧痛中她抬脚狠踹身后人的膝盖,趁对方松劲的瞬间挣脱。
后退时撞到展柜,一件钧窑红斑碗摇晃着坠落。
"小心!
"男人扑过来将她推开。
瓷碗在青砖地上炸开无数血红碎片,有一片深深扎进他的小臂。
血腥味顿时在密闭空间里弥漫开来。
纪暖僵在原地。
盗贼为什么会救她?
"听着,"男人一把扯下面罩,露出棱角分明的脸,"我是国安局特别调查员傅临远。
"他从内袋掏出证件,"有人在走私故宫文物,而你的上司——"走廊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傅临远猛地将她拉进两排保险柜之间的缝隙。
纪暖的后背紧贴着他起伏的胸膛,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肌肉的紧绷。
这个距离能数清他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能看清他颈侧一道陈年疤痕的形状。
"别出声。
"他的唇几乎碰到她的耳垂。
三束强光刺破黑暗。
"国安局!
放下武器!
"傅临远叹了口气,高举双手走出去:"自己人。
"强光下,纪暖终于看清证件上的钢印——国家安全局特别文物调查组。
而躺在地上的"钧窑",断面露出明显的现代陶瓷特征。
"高仿品?
"她跪在地上捡起碎片,"但这件明明经过我的鉴定......"傅临远甩掉手臂上的血珠:"过去八个月,故宫有十三件真品被调包。
"他弯腰凑近她耳边,"包括你父亲当年负责保管的那批辽三彩。
"纪暖的呼吸停滞了。
父亲的名字像把刀捅进记忆最痛的部位。
她抬头首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你认识纪教授?
""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
"傅临远转向队员,"把纪小姐安全送回家。
至于林副馆长那边......"话音未落,整栋建筑突然剧烈震动。
展柜玻璃爆裂的瞬间,傅临远将纪暖护在身下。
无数碎晶雨中,她看见一块青铜碎片从他颈侧擦过,在冷白皮肤上划出一道血线。
血腥味里混着一丝奇特的沉水香。
当第二波爆炸声从地面传来时,纪暖确信这不是巧合。
有人要杀她——或者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而父亲失踪的真相,或许就藏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