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爹的沉默，娘的泪
王秀莲正蹲在灶台前烧火，锅里煮着红薯稀饭，腾腾的热气混着柴火烟，呛得她首揉眼睛。
李老实坐在门槛上，吧嗒着旱烟，目光呆滞地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仿佛魂儿都被秋风刮跑了。
李自强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捆刚割的猪草。
他刚把草扔进猪圈，就听见二嫂张翠花的大嗓门从院门口传来：“妈！
妈！
在家呢吗？”
王秀莲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在呢，他二嫂，有事啊？”
张翠花扭着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空瓦盆，脸上堆着假笑：“妈，俺家的玉米面吃完了，想跟您借点，明天就还您。”
王秀莲一愣，有些为难：“这……家里的玉米面也没多少了，还得省着点吃呢。”
“哎呀妈，”张翠花立刻把脸拉了下来，“就借一瓢而己，您还舍不得？
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说了，上次分粮，你们家不是还多分了点吗？”
李自强刚放下猪草，听见这话就火了：“二嫂，上次分粮明明是你们克扣我们家！
还好意思说？”
张翠花没想到李自强在家，翻了个白眼：“哟，自强弟也在啊？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我跟你妈说话呢，你瞎凑什么热闹？”
“我都十八了，不是小孩！”
李自强往前走了一步，挡在母亲身前，“我们家的粮食自己还不够吃，没多余的借给你！”
“你！”
张翠花被噎了一下，随即撒起泼来，“好你个李自强，翅膀硬了是吧？
敢这么跟你二嫂说话？
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不就借点玉米面吗？
你家是金子做的啊？
抠门成这样！”
王秀莲赶紧拉李自强：“自强，别跟你二嫂吵，快进屋去。”
她又对张翠花赔着笑脸，“他二嫂，你别生气，孩子不懂事。
要不……我去看看还有没有，给你舀半碗？”
“半碗？
妈，您这也太抠了！”
张翠花不依不饶，“至少一瓢！
少了我可不走！”
李自强看着母亲为难的样子，又看看一旁始终沉默的父亲，只见他爹还是吧嗒着旱烟，仿佛眼前的闹剧跟他没关系似的。
一股怒火首冲头顶，他再也忍不住了：“二嫂，你讲点道理行不行？
我们家总共才分了多少粮食？
你上次偷偷往自己麻袋里塞谷粒，现在又来借粮，你当我们家是粮库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
张翠花尖叫起来，“谁看见我塞谷粒了？
你血口喷人！
我看你就是嫉妒我们家粮食多！”
“我嫉妒？”
李自强冷笑，“我们家西口人，分了二百八十斤瘪谷，你们家五口人，加上奶奶偷偷给的好粮，够吃了吧？
还来跟我们借？”
这话一出，张翠花的脸瞬间变了色，她没想到李自强会把祖母藏粮的事说出来，虽然没明说，但也差不多了。
她顿时恼羞成怒，上前一步就要去抓李自强：“你个小***，敢编排你奶奶！
我今天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王秀莲吓得赶紧拦住张翠花：“他二嫂，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李老实终于开口了，他把旱烟锅在门槛上磕了磕，声音低低地说：“行了，都别吵了……不就是一瓢玉米面吗？
给她吧。”
“爹！”
李自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怎么能这样？
明明是他们不讲理！”
“少说两句！”
李老实瞪了儿子一眼，语气里带着不耐烦，“都是一家人，为了这点小事吵成这样，像什么话？”
张翠花见李老实松了口，立刻得意起来，斜眼看着李自强：“听见没？
你爹都让给我了，你个小辈还敢顶嘴？”
她推开王秀莲，径首走到米缸前，就要去舀玉米面。
王秀莲看着丈夫懦弱的样子，又看看二嫂嚣张的嘴脸，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却“唰”地一下掉了下来。
那眼泪里，有委屈，有无奈，还有对丈夫不争气的失望。
李自强看到母亲掉眼泪，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他猛地推开张翠花，挡在米缸前，眼睛通红地盯着她：“我说了，不给！
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就去队里找队长评理去！”
张翠花被他凶狠的样子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嘴上却不饶人：“好啊，你敢威胁我？
行，李自强，你给我等着！
我这就去找你奶奶评评理，看看你这个不孝子是怎么对长辈的！”
她说完，把瓦盆往地上一摔，“哐当”一声，扭头就往外走。
院子里只剩下李自强、默默流泪的母亲，和依旧坐在门槛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父亲。
李自强看着父亲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和愤怒涌上心头。
他想冲上去质问父亲，为什么总是这么懦弱？
为什么不能保护母亲？
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就算问了，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他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有些哽咽：“娘，您别难过了，是儿子没本事，让您受委屈了。”
王秀莲擦了擦眼泪，勉强笑了笑：“傻孩子，跟你有啥关系？
是娘命苦……不，娘，”李自强打断她，语气坚定，“不是您命苦，是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受这样的气！
李老实终于站起身，叹了口气，走到米缸前，舀了一瓢玉米面，递给王秀莲：“给她送去吧，省得她再闹。”
王秀莲接过玉米面，手微微颤抖着。
李自强看着父亲，又看了看母亲手里的玉米面，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
爹的沉默，像一把钝刀，割在他的心上；娘的眼泪，像一盆冷水，让他彻底清醒。
这个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转过身，不再看父亲，也不再看那瓢玉米面，大步走出了院子。
秋风吹在他脸上，有些凉，但他的心却滚烫着。
他知道，他必须尽快强大起来，否则，母亲的眼泪，将会流得更多。
而父亲的沉默，也将成为他心中永远的一根刺，时刻提醒着他，必须靠自己，才能走出这片憋屈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