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屿物理试卷上那道鲜红刺眼的“18”,像一记精准的闷棍,结结实实砸在我脑门上,
震得我眼前发花。客厅里,
我爸的怒喝和我妈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背景音,
中间还夹杂着秦屿那小子夸张的吸气和“爸!妈!轻点!骨头要断了!”的鬼哭狼嚎。
我捏着那张几乎要被揉烂的试卷一角,指尖冰凉。
视线艰难地滑过那些大片空白和零星几个被粗暴划掉、最终也没算出个所以然的公式,
最终死死定格在最后一道大题的答题区。
那道题明明问的是“分析带电粒子在匀强磁场中的运动轨迹”。然而,占据那片空白区域的,
不是洛伦兹力公式,也不是半径周期的推导,
而是几行用碳素笔写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字:“哥!这磁场太TM抽象了!
但我的心跳是真的!磁场能感应电荷,哥你能不能感应一下我的心跳加速度??
”后面甚至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吐着舌头的狗头表情。那一瞬间,
我感觉自己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血压“噌”地一下冲上了天灵盖。秦屿,
我名义上的弟弟,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此刻正被爸妈混合双打,
还能在物理卷子上给我整出这种幺蛾子?感应心跳加速度?
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牌子的浆糊?!客厅的“风暴”似乎暂时告一段落。我爸喘着粗气,
我妈扶着额头,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秦屿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地挪到我房间门口,
半边身子倚着门框,脸上还带着点挨揍后的委屈和不服气,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像饿了三天的狼崽子突然发现了肥美的猎物,
死死盯着我书桌上那几本摊开的、字迹工整的物理笔记本。“哥!”他嚎了一嗓子,
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狂热,“救命啊哥!我悟了!真的!
物理这玩意儿它克我!只有你的笔记能救我狗命!哥!求你了!借我抄抄!不,给我供起来!
我天天给它上香!”我看着他鼻尖上渗出的细汗,
还有因为激动也可能是疼的而微微泛红的耳朵尖,
那股冲天的邪火莫名其妙地被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噎得我难受。我闭了闭眼,
深吸一口气,压下把那张写着“磁场感应我的心”的试卷直接拍他脸上的冲动,
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尽管我自己都听得出那底下压着的、磨牙霍霍的调子:“秦屿。
”“在!哥!”他立刻站直,一脸“我准备好接受圣光洗礼了”的虔诚。“你,
”我指了指试卷上那几行惊世骇俗的字,“这写的什么玩意儿?”秦屿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
脸上那点可怜巴巴的表情瞬间凝固,紧接着腾地一下,从耳朵根红到了脖子,
连带着刚挨过揍的屁股似乎都更烫了几分。他眼神慌乱地瞟向天花板、地板、墙角,
就是不敢看我,嘴里支支吾吾:“啊?
这、这个……呃……物理太无聊了嘛哥……写着写着就走神了……嘿嘿,灵感,
纯粹是灵感突……”“灵感?”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声音冷得能冻住空气,
“感应心跳加速度?你这灵感够‘物理’的啊。”他脖子一梗,
破罐子破摔似的嚷嚷起来:“那、那磁场感应电荷不是事实嘛!我就发散了一下思维!
哥你笔记借不借啊?再考18分我爸妈真要把我腿打断了!
你就忍心看你唯一的弟弟变成瘸子吗?”唯一的弟弟……这几个字像细小的针,
不轻不重地在我心口某个地方扎了一下。
我看着他梗着脖子、明明心虚得要死还要强装理直气壮的样子,最终,
那点无处发泄的火气还是败下阵来,化成了一声认命般的叹息。
我把那本厚厚的、边角已经磨损的物理笔记本拿起来,没好气地朝他丢过去。“拿去!
下次考试再敢给我整这种‘灵感’,我先打断你的腿!”笔记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秦屿手忙脚乱地接住,像捧着圣旨一样紧紧抱在怀里,脸上瞬间阴转晴,
绽开一个大大的、极其欠揍的笑容:“谢谢哥!哥你真是我亲哥!比亲的还亲!我保证!
下次一定考个28分给你看!”他抱着笔记本,一瘸一拐但脚步轻快地溜了,
留下我对着那张写着“磁场感应我的心”的试卷,
还有空气里残留的他身上那种阳光晒过青草般的、年轻又有点莽撞的气息,独自凌乱。
---时间快得像被按了加速键。高考这场惨烈的战争结束后,
我和秦屿这两个在物理战场上表现天差地别的“战友”,
竟然被同一所大学的不同院系录取了。我进了设计学院,他则滚进了隔壁的体育学院。
开学前的家庭会议上,我妈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轻描淡写地丢下炸弹:“小砚,小屿,
你们大学离得近,我和你爸商量了,在外面给你们合租个房子,互相有个照应,
也省得你们各自住宿舍不方便。”“咳咳咳……”正低头刷手机的秦屿被口水呛到,
咳得惊天动地,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像铜铃,里面写满了“卧槽还有这种好事?”,
又夹杂着点难以置信的狂喜,直勾勾地射向我。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股莫名的慌乱像藤蔓一样瞬间缠了上来。跟秦屿合租?朝夕相对?光是想象一下那个场景,
我的神经末梢就开始集体预警。我几乎是立刻就想开口拒绝:“妈,其实……”“好主意!
”我爸一拍大腿,打断了我酝酿到一半的反对词,“男孩子嘛,一起住热闹!
还能互相监督学习。小砚稳重,正好看着点小屿这个皮猴子!”“爸!我都上大学了!
”秦屿不满地抗议,但嘴角那压不住的笑意彻底出卖了他。他飞快地瞟了我一眼,
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哥你跑不掉了”的得意。我剩下的话被堵在喉咙里。
看着爸妈一脸“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的表情,再看看秦屿那副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的样子,
我默默地把那句“我觉得还是各住各的比较好”咽了回去。行吧,合租就合租,
就当……养了只大型且聒噪的哈士奇。新租的房子是个两室一厅的小套间,离学校不远,
环境还算清静。搬进去那天,秦屿兴奋得像打了鸡血,
一个人吭哧吭哧扛着两个大行李箱上上下下,
汗水浸湿了他那件印着夸张logo的黑色T恤,紧贴在年轻蓬勃的背脊上,
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他一边搬,一边还不忘指挥我:“哥!
你那个装书的箱子放我房间吧!对,就放书桌旁边!哎呀重不重啊?放着我来!
”我抱着自己那个并不算重的工具箱,看着他忙前忙后、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架势占领空间,
心里那点别扭感又冒了出来。这小子,是不是有点……过于积极了?合租生活正式拉开序幕,
秦屿的“表演型人格”也找到了广阔的舞台。厨房里,我正在切菜,他举着个扳手,
穿着他那件紧得快要爆开的背心,刻意在我面前晃悠,
一边拧着水龙头上一颗根本不松的螺丝,
一边用极其洪亮、生怕隔壁楼听不见的音量感慨:“啧,这水管啊,就跟男人一样!
关键时候得顶得住!还得会修!哥你说对吧?找对象就得找会修水管的!那叫一个可靠!
”我握着菜刀的手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继续切我的土豆丝。土豆丝被我切得细如发丝,
整齐划一。找对象?会修水管?他这暗示还能再明显点吗?就差把“哥快看我!
我就是那个可靠的男人!”刻在脑门上了。客厅里,我窝在沙发上看一本晦涩的设计理论书。
他洗完澡出来,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只穿了条运动短裤,大大咧咧地往我旁边一坐。
一股混合着廉价薄荷沐浴露和他自身汗味的、强烈的年轻男性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他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故意用一种夸张的、带着点慵懒意味的语调说:“哎,哥,你看那个新出的男团选秀没?
里面那个C位,啧啧,那小腰扭得……真带劲!男人嘛,就该这样,有力量又懂得展现魅力!
”我眼皮都没抬一下,翻过一页书,淡淡地“嗯”了一声,权当背景噪音处理。
心里却在冷笑:秦屿,你这点道行,演给谁看呢?想装gay试探我?
你哥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桥还多……虽然这比喻好像不太恰当。然而,
我的“淡定”似乎彻底点燃了秦屿的表演欲和某种莫名的胜负心。他变本加厉了。某天晚上,
我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焦头烂额。
他端着一杯牛奶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冲牛奶的凑过来,脑袋几乎要挨着我的肩膀,
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上,用一种刻意压低的、带着磁性气泡音的声音说:“哥,
熬夜伤身啊。要不要……我给你按按肩膀?我手法可好了,体院兄弟们都认证过的!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立正站好。僵硬地偏过头,
对上他那双亮晶晶、写满了“快答应快答应”的眼睛,还有他凑得极近的脸——鼻梁挺直,
嘴唇因为紧张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微微抿着,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一股燥热猛地从脚底板窜上来,直冲脑门。我几乎是弹射般地站起身,
椅子腿和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不用!”我的声音绷得死紧,像拉满的弓弦,“我很好。
你……离我远点。”秦屿端着牛奶杯的手僵在半空,眼里的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像被戳破的气球。他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把牛奶放在我桌角,
转身走回了自己房间,背影透着点说不出的落寞和倔强。看着他关上的房门,
我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胸口像堵了一团湿棉花,闷得发慌。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这小子明显是钻牛角尖了,再让他这么“试探”下去,我怕自己先绷不住。
得给他找点“正事”做,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明白他哥我钢铁直男,心无旁骛,
别在我这儿浪费表情了。于是,几天后,我动用了设计学院的人脉,
真的给秦屿“介绍”了个对象。对方是隔壁美院雕塑系的一个男生,叫林风,人如其名,
气质温和,说话做事都带着点艺术生的随性和慢条斯理。我特意找了个秦屿没课的下午,
把人约到了小区附近那家氛围还不错的咖啡馆。“屿哥,这位是林风,美院雕塑系的,
人特别好。”我坐在卡座里,努力扮演着一个热心牵线的好哥哥角色,脸上挂着职业假笑,
指了指对面那个看起来有些腼腆的清秀男生,“林风,这就是我弟弟秦屿,体院的,
篮球打得不错。”林风抬起头,对着秦屿露出一个友好的、带着点好奇的微笑:“你好,
秦屿。常听秦砚哥提起你。”秦屿当时脸上的表情,精彩得足以载入史册。他坐在我对面,
看看我,又看看林风,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里先是茫然,然后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最后迅速凝结成一种冰封千里的阴沉和愤怒。他放在桌面上的手,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都爆了出来。我被他那眼神看得心里发毛,
后背窜起一股凉意,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我的“红娘”发言:“林风性格很好,你们年轻人,
多交交朋友嘛,说不定……”“哥,”秦屿猛地打断我,声音低沉得可怕,
像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闷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给、我、介、绍、男、朋、友?”那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我喉咙发紧,
下意识地想解释:“不是,就是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呵。
”秦屿扯出一个极其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笑容,猛地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强大的压迫感。他看也没看旁边一脸错愕的林风,转身就走,
椅子腿被他粗暴的动作带倒,砸在地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引得咖啡馆里其他人都侧目而视。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带着一身生人勿近的戾气冲出了咖啡馆。那天晚上,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秦屿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晚饭也没出来吃。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
被一阵持续不断、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和随后“嘭”的一声闷响惊醒。
我披上衣服走到客厅,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
看到了洗手间门口的“惨状”——地上积了一小滩水,而连接洗手池的那截PVC水管,
硬生生从中间断裂了,断口扭曲狰狞。
旁边丢着一把巨大的、我们用来修车他自行车老掉链子的扳手。我站在那滩水里,
看着那截可怜的水管,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涌上心头。秦屿,
你到底想干什么?---那截被暴力掰断的水管像个沉默的警示牌,杵在洗手间门口好几天,
无声地宣告着这个合租空间里某种岌岌可危的平衡被彻底打破。
秦屿开始对我实施彻底的“冷战”。
以前那个聒噪的、像只精力过剩的大狗一样总爱在我眼前晃悠的秦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个沉默的、低气压的、走路都带着风的影子。他在家的时候,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我们像两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在客厅、厨房、走廊擦肩而过时,视线永远不会有交集,
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一触即碎的平静。
他不再“哥”长“哥”短地叫我,需要交流时,
也只用最简短、最冰冷的字眼:“嗯”、“知道了”、“放着”。我试图修好那截水管,
拿着工具在洗手间折腾,他经过门口,脚步停都没停,眼神扫过我沾了水渍的手背,
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那种漠然,比他之前的愤怒试探更让我心慌。
像被丢进冰窖里,寒气一丝丝渗进骨头缝。我甚至开始怀念他那些蹩脚的“装gay”表演,
至少那时,他的眼睛是亮的,里面燃烧着某种我不愿深究、却又无法忽视的东西。周五傍晚,
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闷雷在厚重的云层里翻滚,酝酿着一场蓄势待发的暴雨。
我坐在书桌前,对着空白的画纸发呆,铅笔在指尖无意识地转动。客厅里传来关门声,很重。
是秦屿回来了。紧接着,一股浓烈的酒气毫无预兆地飘了进来,混杂着雨水的湿冷气息。
他喝酒了?还喝了不少。我的心猛地一沉。秦屿酒量其实不算好,平时也极少沾酒。
我下意识地站起身,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客厅没开大灯,
只有玄关处一盏昏暗的感应灯亮着。秦屿背对着我,高大的身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微微佝偻着,像一头疲惫又狼狈的困兽。他脱下来的外套胡乱扔在地上,
已经被雨水浸透了大半。他只是那么靠着,一动不动,
只有沉重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窗外,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瞬间照亮了他半边侧脸——下颌绷紧,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鬓角滑落。紧接着,炸雷轰然而至,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
几乎是雷声落下的同时,秦屿动了。他猛地转过身,那双被酒精烧得通红的眼睛,
隔着昏暗的光线和几米的距离,像锁定猎物的猛兽,精准无比地攫住了我。
那里面翻滚着我从未见过的浓烈情绪——痛苦、不甘、委屈,
还有被压抑到极致、终于冲破牢笼的、赤裸裸的侵略性。我心头警铃大作,
下意识地想关上门。但已经晚了。他像一道裹挟着风暴的影子,几步就跨到了我面前。
浓重的酒气和年轻男性特有的、带着汗意的荷尔蒙味道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将我牢牢困在他和冰冷的门框之间。他一只手“砰”地一声重重撑在我耳边的门板上,
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另一只手则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死死扣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装什么好哥哥……” 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厉害,
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酒精浸染后的含混,每一个字都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
滚烫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秦砚……你他妈……装得累不累?
”我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门板,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几乎要破膛而出。我强迫自己冷静,试图挣脱他的钳制:“秦屿!你喝多了!放开!
”“喝多?”他嗤笑一声,滚烫的额头抵上我的,鼻尖几乎蹭到我的鼻尖,
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疯狂和绝望,
“对……我是喝多了……不喝多……我怎么敢……” 他的声音低下去,
带着一种自毁般的颤抖,“我怎么敢……碰你……”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他猛地低下头,
滚烫的、带着酒气的唇瓣毫无章法地、重重地压在了我的嘴唇上!那感觉像被烙铁烫了一下,
又像是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在那一刻被剥夺,
只剩下唇上那灼热、蛮横、带着绝望气息的触感。他的吻毫无技巧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