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教学楼，高二（3）班的窗玻璃被晒得发烫。
林一把额头抵在微凉的窗框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相机包的背带——那是他用三个月奖学金买的二手单反，磨掉漆的边角被他用透明胶带仔细缠过。
“林一，出来一下。”
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从后门传来时，他正对着窗外的篮球架调焦。
镜头里穿红色球衣的男生跃起投篮，阳光穿过他张开的指缝，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
林一按下快门的瞬间，后背被轻轻敲了敲。
办公室里，李老师正和一个高个子男生说话。
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篮球服，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嘴角立刻扬起一个爽朗的笑：“你好啊，新同学！”
林一的目光在他锁骨处的汗珠上顿了半秒，迅速低下头。
李老师拍了拍男生的肩膀：“这是江熠，刚转来咱们班，以后就坐你旁边那个空位。
他数学基础差点，你多带带他。”
“没问题李老师！”
江熠的声音像浸了阳光，“保证不拖林大学霸后腿。”
回到教室时，后排己经围了几个男生。
江熠的课桌正对着林一的座位，他单手拎着装满书的纸箱，胳膊上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绷紧。
“让让让让，新同桌来了！”
他笑着挤开人群，纸箱底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一刚坐下，就听见“哗啦”一声——江熠转身时撞到了他放在桌角的摄影包，黑色的相机从包里滑出来，镜头磕在椅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操！”
江熠的声音陡然变调，弯腰去捡的动作快得像扑球。
林一也跟着站起来，手指先一步触到冰凉的金属机身。
就在这时，相机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轻响——快门被意外按动了。
取景器里，是江熠半跪在地的样子。
阳光从走廊斜切进来，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平时扬起的嘴角此刻抿成一条紧张的首线。
林一的心脏猛地缩紧，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他几乎是抢过相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慌乱地按动回放键想删掉照片。
“别删！”
江熠的手按在他的手背上，温度烫得惊人，“我看看拍得怎么样？”
林一猛地抽回手，耳尖像被火烧。
他把相机塞进包里拉上拉链，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
“对不住啊，”江熠挠了挠头，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笑，“我手笨。
你这相机看着挺贵的，没摔坏吧？”
“没事。”
林一的声音比蚊子还小，眼睛盯着桌腿，不敢看他。
“那就好。”
江熠首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说起来，你这相机型号是佳能5D4吧？
我哥以前也有一台，拍出来的照片特清楚。”
林一愣了愣，抬起头。
江熠正看着他，眼里带着点真诚的好奇，不像班里其他人那样，总把他的相机当成“不务正业”的证据。
“嗯。”
他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迅速低下头翻开数学课本。
书页边缘被他捏出一道褶皱。
上课铃响时，江熠还在跟后桌的王浩聊昨晚的篮球赛。
林一盯着黑板上的函数图像，余光却忍不住往旁边瞟——江熠的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笔盒里插着三支没盖笔帽的黑色水笔，还有一块啃了一半的巧克力，包装纸揉成一团扔在桌角。
和他整整齐齐的桌面相比，像两个世界。
课间操时，林一没去操场。
他抱着相机站在走廊，镜头对准楼下的篮球场。
江熠正在和王浩他们投篮，动作舒展得像只猎豹。
他投篮时习惯微微眯起右眼，左手比出一个不太标准的护球手势，投中后会扬起下巴笑，阳光落在他洁白的牙齿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林一的手指无意识地搭在快门上，却迟迟没按下去。
“在拍什么呢？”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相机差点脱手。
江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校服领口沾着点草屑，额头上还挂着汗。
“没、没什么。”
林一慌忙转镜头，对着远处的教学楼按下快门，“拍风景。”
江熠凑过来看取景器，肩膀几乎要碰到他的肩膀。
林一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阳光晒过的洗衣粉味，混着淡淡的汗水气息，意外地不难闻。
“拍风景啊，”江熠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笑意，“我们学校也就那棵老香樟树能看了，在那边——”他伸手往操场方向指，指尖差点碰到林一的耳朵。
林一猛地往后退了半步，撞到了走廊的栏杆。
江熠的手停在半空，有点尴尬地收了回去。
“对不住，”他又挠了挠头，“我忘了跟人保持距离。”
“不是。”
林一攥紧相机带，指节泛白。
他想说“没关系”，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沉默。
上课铃再次响起时，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
林一坐下时，发现江熠的桌角多了一个橘子，是王浩刚塞给他的。
江熠剥橘子的动作很利落，汁水滴在桌面上也不在意，还分了一半递过来：“吃吗？
我妈早上塞的，特甜。”
橘瓣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林一摇了摇头，把脸埋进课本里。
江熠也没勉强，自己把橘子全吃了，橘子皮被他揉成一个小球，在指间转来转去。
晚自习前，林一去水房打水。
回来时，看到江熠正对着他的数学练习册发愁，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手指在“三角函数”几个字上敲来敲去。
林一放下水杯，犹豫了几秒，还是把自己的笔记本推了过去。
上面有他整理好的公式和例题，字迹工整得像打印的。
江熠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学霸，你真是我的救星！”
林一没说话，重新拿起笔刷题。
但笔尖在纸上悬了很久，都没落下。
他能感觉到江熠的目光落在他的笔记本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感激。
放学时，林一收拾书包，发现江熠己经走了。
桌洞里留着一张纸条，是用他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的：“谢了同桌！
明天请你喝可乐！”
林一捏着那张纸条，站了很久。
走到校门口时，他下意识地往篮球场看了一眼——江熠还在打球，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篮筐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他举起相机，悄悄按下了快门。
回家的路上，林一坐在公交车后排，翻开了那个带锁的笔记本。
最后一页，是他用铅笔轻轻画的侧影——江熠低头看练习册时的样子，睫毛很长，嘴角微微往下撇着，带着点不耐烦，又有点可爱。
笔尖在纸页上顿了顿，他又添了几笔，把江熠额前的碎发画得更清楚了些。
路灯的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在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林一合上书，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
口袋里的相机沉甸甸的，像装着一颗发烫的秘密。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篮球场上，江熠擦汗时无意间瞥见公交车的影子，对着那个方向，无意识地笑了笑。
王浩撞了撞他的胳膊：“笑什么呢？
赶紧打球啊！”
“没什么，”江熠拍了拍篮球，目光还望着公交车消失的方向，“觉得今天这同桌，好像没看起来那么难接近。”
篮球在地面上弹起，发出规律的声响，像在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敲打着模糊的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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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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