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国第二章阿禾暗自深思，看着这可怜的孩子也算是一种缘分吧，于是阿禾的决定如同在生活的苦潭里又投下一颗石子，涟漪是沉重的。
阿禾将孩子抱起，抱着竹筒里那个安静得出奇、眼睛却亮得惊人的娃娃回家，她心里沉甸甸的。
小的阿朵跟他一般大小，大郎阿木十三岁，己经能帮衬着做些力气活；二郎阿果十一岁，机灵却顽皮；八个月左右。
阿果正是懵懂又好奇的年纪——看到母亲怀里多出个光溜溜的婴儿，都围了上来，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阿妈，这是哪来的？”
阿果怯生生地问，小手想去碰娃娃的脸蛋。
阿禾叹了口气，把娃娃小心地放在铺着干草的简陋小床上，用家里仅有的、洗得发白的旧麻布裹好。
“江里捡的，竹子生的娃。”
她声音疲惫，目光扫过孩子们因营养不良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以后，他就是你们的弟弟了。
叫……多同吧。”
“多同？”
阿木皱起了眉，看着那个安静的婴儿，“阿妈，我们自己都……”他没说完，但意思都懂。
阿爹去年在西戛寨那场血腥的械斗中丢了命，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全靠阿禾带着阿木苦苦支撑，挖野菜、采野果、帮人织布换点粮食，常常是吃了上顿愁下顿。
多一张嘴，就是多一座山压在背上。
阿禾疲惫地摆摆手，眼神却异常坚定：“见着了，就是天神的旨意。
活命的路，总比山里的藤蔓多。
省一口，挤一口，总能活下来。”
她看着多同那双清澈得不像话的眼睛，仿佛里面映着牂牁江深不见底的幽光，心头那份怜悯和不忍，终究压过了现实的沉重。
日子，就在这加了倍的艰辛中，像牂牁江的水，裹挟着泥沙和希望，奔流不息。
转眼八年过去。
八年风霜，刻在阿禾脸上是更深的沟壑和早生的华发。
阿木长成了沉默而有力的少年，是家里的主要劳力；阿果依旧跳脱，却也懂事了不少；阿朵出落得水灵，眉眼间有阿禾年轻时的影子。
而多同，这个竹子里来的孩子，如同吸收了日精月华，长得格外挺拔。
他比同龄的阿朵高了足足半个头，骨架宽阔，肩膀己经有了少年人的雏形。
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又大又黑，眼仁儿像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亮得惊人，转动间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不像寨子里其他孩子那样终日嬉闹疯跑，更多时候是沉静的，喜欢独自坐在江边的大石头上，望着奔腾的江水出神，眼神里有种超越年龄的深邃。
寨里老人见了，私下都说这娃娃“有山神护佑，不同凡响”。
这天，寨子里像炸开了锅。
去楚国贩卖山货、药材的牂牁寨马帮回来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带回了楚地铁匠打造的、寨民们梦寐以求的**铁器**！
几把闪着乌沉沉寒光的铁锄头、铁镰刀被高高举起，引来阵阵惊呼和羡慕的目光。
有了这些铁家伙，开荒种地、砍伐山林，效率能翻上几番！
随马帮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人。
他穿着虽己换上了牂牁寨常见的粗麻布衣，但仍洗得干净，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寨民们从未见过的斯文气度。
他自称姓蔡，名姬，从中原逃难而来，家乡被滔天的洪水吞没，亲人离散，他一路辗转，饥寒交迫，幸而遇到西归的牂牁寨马帮，才得以活命，跟着来到了这片西南群山深处的避风港。
蔡姬站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新奇又略带局促地打量着这个与中原截然不同的世界：依山而建的吊脚竹楼，穿着色彩斑斓服饰的夜郎人，空气中弥漫着柴火、草药和泥土混合的独特气息。
他心中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对未知未来的茫然。
就在这时，一群孩子追逐打闹着从他面前跑过。
孩子们对这位陌生的“汉家阿叔”充满了好奇，边跑边回头张望，发出咯咯的笑声。
蔡姬的目光温和地追随着这群充满野性活力的孩子，带着一丝对故土孩童的怀念。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了。
在那一群肤色偏深、身形相对瘦小的西南蛮夷孩子中间，有一个身影异常突出。
那孩子约莫七八岁年纪，却比身边的孩子明显高出一截，肩膀宽阔，轮廓分明。
他跑动起来步伐稳健有力，不像其他孩子那般轻飘。
尤其让蔡姬心头一震的，是那孩子的面容——浓眉如墨，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又大又黑，眼神沉静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是一种天生的、难以言喻的威仪和气度，在周围朴实甚至有些懵懂的面孔衬托下，如同鹤立鸡群。
“此子……”蔡姬心中暗惊，几乎脱口而出。
他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人物，但一个如此年纪的孩童，在这偏远的山峦丛林之中牂牁寨，竟有这般不凡的骨相和神采，实在罕见。
这绝非普通山民之子！
那与众不同的孩子，正是多同。
他似乎感觉到了蔡姬专注的目光，脚步微顿，侧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多同的眼神里没有孩童的羞涩或好奇，只有一种平静的审视，仿佛在无声地评估着这个外来者。
这更让蔡姬心头一跳。
看着多同随其他孩子跑远的身影，一个念头在蔡姬心中迅速成形。
他需要一个在这陌生之地安身立命的依凭。
他环顾西周简陋却生机勃勃的寨子，听着孩子们带着浓重口音的嬉闹声，眼神渐渐坚定。
他找到了牂牁寨的寨老（寨主）。
在一间飘着烟火气和兽皮味道的竹楼里，蔡姬恭敬地行礼，用尽量清晰的官话夹杂着手势表达了自己的请求：“尊敬的寨老，小可蔡姬，蒙寨中马帮搭救，得以残喘于此宝地。
无以为报，心中惶恐。
观寨中孩童，皆聪颖活泼，乃山灵毓秀。
小可不才，曾于中原习得些许文字、道理。
斗胆恳请寨老允准，容小可在寨中设一陋室，教导孩童们识文断字，学习一些中原的礼仪、算术，或许……日后对寨子与外界的往来贸易，能略有助益？”
他顿了顿，看着寨老深邃的眼睛，诚恳地补充道，“小可别无他求，只求一隅安身，粗茶淡饭足矣。
若能以此微薄之力，回报寨子活命之恩，小可感激不尽！”
蔡姬的话语，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牂牁江。
文字？
寨老不解的问，那是什么东西？
像山里的藤蔓一样缠绕吗？
学那些遥远中原的规矩，有什么用？
能当饭吃，能抵御西戛寨的侵扰吗？
寨老布满皱纹的脸上，显露出深深的疑虑和沉思。
这个汉人带来的，究竟是福是祸？
而那个在蔡姬眼中“不同凡响”的多同，他的命运，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教化”之请，开始悄然转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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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一张嘴，就是多一座山压在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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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让蔡姬心头一震的，是那孩子的面容——浓眉如墨，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又大又黑，眼神沉静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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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看着寨老深邃的眼睛，诚恳地补充道，“小可别无他求，只求一隅安身，粗茶淡饭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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