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风玻璃上，细密的雨点被雨刮器刮开，又迅速的聚拢。
外面是漆黑化不开的夜。
程宇的眼皮沉的打架，他用力的眨动了几下眼睛，试图驱赶粘稠的睡意。
车里的空调开的很足，却也还是吹不走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酸乏。
瞥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
凌晨一点西十七。
车厢里弥漫着沉闷和疲惫。
连着熬了三个通宵，在年轻的身体也己经开始报警。
烦躁的伸出手指在车载收音机那排模糊的按钮上，胡乱的戳了几下。
电台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混着断断续续的音乐碎片。
吵得人脑仁疼。
啧了一声，手指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又按了几下。
“滋啦滋啦……沙沙……沙沙沙……”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猛地拔高。
程宇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手指也就这样停在了半空。
噪音突兀的消失了。
紧接着一段尖利，蜿蜒，如同老式留声机磨损长篇发出的旋律，猝不及防的钻了出来。
那个声音不是主持人，不是流行歌曲。
是古老陌生的繁衍，咿咿呀呀的唱着幽怨，带着一种往人骨头缝里钻的寒意，调子拖得长长的，颤抖的尾音。
每一个转折都带着阴森冰冷，往人的耳朵深处钻。
让人不自觉的绷紧了神经。
“……郎在芳心处…………妾在断肠时……”程宇一个哆嗦，浑身的汗毛瞬间战栗，顺着尾椎一股寒气首窜天灵盖。
这个调子他记忆深刻。
小时候被表哥按着头看完《山村老尸》后，楚人美的唱段就成了他持续半年的噩梦源头。
现在这个声音比电影还要更加真实。
就好像真的有个女人，贴在他的耳边唱。
程序完全是凭着本能，手指狠狠的砸在了幽兰的收音机显示屏上本该是频道数字的地方。
此刻那是一片没有任何生气的漆黑。
啪嗒。
按钮己经按下去了。
但是完全没用。
那幽怨尖利凄婉的女声，犹如冰冷的钢丝，依旧固执的缠绕在狭窄车厢的空气里。
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如同附骨之蛆。
“委屈心情有月知…………相逢不易分离易…………啊……草！”
这么怎么可能。
程宇猛地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
喇叭发出短促刺耳的鸣叫。
在死寂的雨夜显得格外突兀。
他喘着粗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雷动。
怎么可能，自己明明都关了电台。
这个声音……从哪里来的。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视线从收音机上挪开，看向挡风玻璃外面。
可是车前灯的光束在密集的雨帘和黑暗中，照亮的是前方几米处湿漉漉的沥青路面，和路边被雨水打的歪斜荒草。
完全是凭着本能飞快的抬眼瞥了一眼车内的后视镜。
镜子里面一片漆黑。
不，也不是完全的一片黑。
镜面深处，浓稠的黑暗似乎微微的晃动了一下。
就在那片晃动的黑暗边缘，紧贴着车子的后窗，一个轮廓十分模糊的浮现出来。
蓝色。
一种被水浸泡的发胀，发暗，带着某种腐朽气息的蓝色。
就好像是一件在深水里泡了几十年的旧衣。
那蓝色的轮廓极其模糊，只能能够勉强看出来个人形。
但是看不清楚脸。
只有一种被长久浸泡后特有的肿胀感和一种浓的化不开的阴冷湿气，隔着镜面无声无息的弥漫。
程宇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他死死的盯着后视镜。
瞳孔都因为极度的惊骇而缩小。
那是什么？
该不会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他偷袭，猛地回头。
脖子僵硬的扭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视线越过座椅靠背，死死看向后排的车窗。
外面只有雨水冲刷的一片模糊的黑暗。
路灯昏黄的光晕下，车后座，空空如也。
是的，什么也没有。
幻觉么？
还是自己太累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衣服，黏腻冰冷。
他大口的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的蹦跳，耳膜嗡嗡作响。
他强迫自己淡定的转回头，视线慌乱的扫过车内。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中控台上那个GPS导航屏幕。
屏幕显示着绿色的行进路线。
但是代表他位置的那个蓝色小箭头前方，目的地名字赫然是——黄山村1公里。
“黄山村？”
程宇终于还是没控制住，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甚至劈叉的带了几分凄厉。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这一瞬间都涌上了脑袋。
这怎么可能。
自己要去的是城郊的物流园。
这个破导航什么时候自己改变了目的地。
黄山村？
楚人美？
后视镜里的蓝影……巨大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完全是凭着求生的本能，右脚狠狠地从油门踏板上抬起，带着全身的力气和巨大的惯性，朝着刹车猛踩了下去。
尖锐刺耳的刹车声音，瞬间撕破雨幕。
橡胶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疯狂摩擦。
就在白色的SUV车头被巨大的惯性拖拽着，摇头摆尾的扭动的时候。
两道惨白的瘆人的车灯光柱尽头，在漫天大雨中，一个突兀的人影，清晰的站在那里。
正正的站在路中间，没有任何预兆。
那是一个女人。
蠕动的黑发上凤冠上面装饰的珠串泛着血红的光，身上紧紧裹着一件颜色浓稠的跟刚刚凝固鲜血般的衣服，样式极其怪异，就好像是某种古老而狰狞的仪式礼服。
宽大的袖口，反复堆叠的裙摆。
在车灯光线下，那血红显得异常粘稠，好像下一秒钟，真的会有鲜血滴嗒到地上。
倚仗惨白的脸，跟被雨水泡涨了的劣质纸人似的，无关模糊不清。
唯有两点空空洞洞的黑色，死死的钉在雨幕后，锁定了驾驶座上的程宇。
那空洞的视线，带着绝对的死亡寒意。
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时间空间都凝固了。
程宇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一双空洞洞漆黑的眼眶在视野中无限的放大。
恐惧抽走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连松开刹车的动作都忘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裹着浓稠鲜红色的僵硬身影，在挡风玻璃正中间极速逼近，放大。
那张惨白模糊的脸，几乎要撞上玻璃。
“嘭……哗啦……”一声沉闷钝重的巨响。
紧接着是玻璃瞬间粉碎爆裂的脆响。
SUV的车头就跟撞上了一堵无形冰冷的墙一样。
巨大的冲击将沉重的车身整个掀起。
程宇的身体被安全死死的勒在了驾驶座上。
五脏六腑好仿若被一只巨手狠狠的掏出来蹂躏了一遍，又重新塞回身体。
天旋地转。
整个世界都在疯狂的翻滚。
挡风玻璃蜘蛛网似的碎裂，冰冷的，带着土腥味，和腐烂水槽气息的狂风夹杂着无数的玻璃碎片，无情的砸在他的脸上，身上。
车子翻滚着，狠狠的砸穿了公路边的护栏。
短暂而剧烈的失重感，让程宇脑袋里一片空白。
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自己刚刚似乎是看到了一条柏油路，怎么就撞上了公路边的护栏。
就迎来了更猛烈的撞击。
噗通！
冰冷刺骨的液体瞬间从西面八方将他彻底的吞噬。
巨大的水压狠狠的挤压而来。
耳朵里灌满了沉闷的水声和车子迅速下沉的时候，金属扭曲的声音。
整个世界骤然陷入了一片漆黑，冰冷窒息的水底。
安全带的束缚跟蛇一样勒入了皮肉。
冰冷的水疯狂的从碎裂的车窗，扭曲的门缝里倒灌。
迅速淹没了他的小腿，腰腹，胸口……刺骨的寒冷冻结了西肢，抽走了他求生的力气。
呛咳。
冰冷的水猛地灌入了他的口鼻，如同无数的银针扎进了气管肺腑。
火烧火燎的剧痛和窒息感，让他本能的抽搐挣扎，绝望的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双手在黑暗冰冷的洪流中徒劳的挥舞，抓挠。
指尖，突然碰到了什么。
不是冰冷坚硬的金属车体，也不是破碎的玻璃。
这个触感……冰冷，滑腻，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柔软和韧性。
程宇猛地低头。
接着车窗外投进来的，微弱扭曲的光线。
那是来自沉入水底的车灯，光线被水波过滤。
他清晰的看见。
就在那浑浊翻涌的水流中，无数条惨白的东西，正在从水底更深处的黑暗中，无声无息的向上。
手臂！
那是无数条的人类的手臂！！
纤细的……枯瘦的……肿胀的……皮肤都是那种在水底长久浸泡后的，死鱼肚皮一样的惨白。
有些皮肤腐烂脱落，露出来底下暗红的肌肉纹理和白森森的骨头断口。
手臂密密麻麻，争先恐后。
其中几条距离他最近的，冰凉滑腻的手指，己经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个黏腻冰冷的触感，犹如水蛇。
“啊！”
程宇在冰冷的水底无声的惊恐撕心裂肺的叫喊。
一股冰冷粘稠的液体，堵满了他的喉咙。
他己经无法分辨那是水，还是自己的血。
巨大的死亡绝望冲击下，意识犹如风中残烛，迅速的暗淡，堕落……就在意识彻底沉睡无边的黑暗前一瞬间。
恍惚中，有冰冷的手指拂过他的眼皮。
那对他纠缠不休的，女人哀怨的唱词顺着耳道钻入了他的大脑。
“……委屈心情有月知……相逢不易分离易啊…………弃妇如今悔恨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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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是漆黑化不开的夜。
程宇的眼皮沉的打架，他用力的眨动了几下眼睛，试图驱赶粘稠的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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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西十七。
车厢里弥漫着沉闷和疲惫。
连着熬了三个通宵，在年轻的身体也己经开始报警。
烦躁的伸出手指在车载收音机那排模糊的按钮上，胡乱的戳了几下。
电台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混着断断续续的音乐碎片。
吵得人脑仁疼。
啧了一声，手指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又按了几下。
“滋啦滋啦……沙沙……沙沙沙……”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猛地拔高。
程宇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手指也就这样停在了半空。
噪音突兀的消失了。
紧接着一段尖利，蜿蜒，如同老式留声机磨损长篇发出的旋律，猝不及防的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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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在芳心处…………妾在断肠时……”程宇一个哆嗦，浑身的汗毛瞬间战栗，顺着尾椎一股寒气首窜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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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幽怨尖利凄婉的女声，犹如冰冷的钢丝，依旧固执的缠绕在狭窄车厢的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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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心情有月知…………相逢不易分离易…………啊……草！”
这么怎么可能。
程宇猛地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
喇叭发出短促刺耳的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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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雷动。
怎么可能，自己明明都关了电台。
这个声音……从哪里来的。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视线从收音机上挪开，看向挡风玻璃外面。
可是车前灯的光束在密集的雨帘和黑暗中，照亮的是前方几米处湿漉漉的沥青路面，和路边被雨水打的歪斜荒草。
完全是凭着本能飞快的抬眼瞥了一眼车内的后视镜。
镜子里面一片漆黑。
不，也不是完全的一片黑。
镜面深处，浓稠的黑暗似乎微微的晃动了一下。
就在那片晃动的黑暗边缘，紧贴着车子的后窗，一个轮廓十分模糊的浮现出来。
蓝色。
一种被水浸泡的发胀，发暗，带着某种腐朽气息的蓝色。
就好像是一件在深水里泡了几十年的旧衣。
那蓝色的轮廓极其模糊，只能能够勉强看出来个人形。
但是看不清楚脸。
只有一种被长久浸泡后特有的肿胀感和一种浓的化不开的阴冷湿气，隔着镜面无声无息的弥漫。
程宇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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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孔都因为极度的惊骇而缩小。
那是什么？
该不会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他偷袭，猛地回头。
脖子僵硬的扭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视线越过座椅靠背，死死看向后排的车窗。
外面只有雨水冲刷的一片模糊的黑暗。
路灯昏黄的光晕下，车后座，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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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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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显示着绿色的行进路线。
但是代表他位置的那个蓝色小箭头前方，目的地名字赫然是——黄山村1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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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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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灯光线下，那血红显得异常粘稠，好像下一秒钟，真的会有鲜血滴嗒到地上。
倚仗惨白的脸，跟被雨水泡涨了的劣质纸人似的，无关模糊不清。
唯有两点空空洞洞的黑色，死死的钉在雨幕后，锁定了驾驶座上的程宇。
那空洞的视线，带着绝对的死亡寒意。
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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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裹着浓稠鲜红色的僵硬身影，在挡风玻璃正中间极速逼近，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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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哗啦……”一声沉闷钝重的巨响。
紧接着是玻璃瞬间粉碎爆裂的脆响。
SUV的车头就跟撞上了一堵无形冰冷的墙一样。
巨大的冲击将沉重的车身整个掀起。
程宇的身体被安全死死的勒在了驾驶座上。
五脏六腑好仿若被一只巨手狠狠的掏出来蹂躏了一遍，又重新塞回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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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世界都在疯狂的翻滚。
挡风玻璃蜘蛛网似的碎裂，冰冷的，带着土腥味，和腐烂水槽气息的狂风夹杂着无数的玻璃碎片，无情的砸在他的脸上，身上。
车子翻滚着，狠狠的砸穿了公路边的护栏。
短暂而剧烈的失重感，让程宇脑袋里一片空白。
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自己刚刚似乎是看到了一条柏油路，怎么就撞上了公路边的护栏。
就迎来了更猛烈的撞击。
噗通！
冰冷刺骨的液体瞬间从西面八方将他彻底的吞噬。
巨大的水压狠狠的挤压而来。
耳朵里灌满了沉闷的水声和车子迅速下沉的时候，金属扭曲的声音。
整个世界骤然陷入了一片漆黑，冰冷窒息的水底。
安全带的束缚跟蛇一样勒入了皮肉。
冰冷的水疯狂的从碎裂的车窗，扭曲的门缝里倒灌。
迅速淹没了他的小腿，腰腹，胸口……刺骨的寒冷冻结了西肢，抽走了他求生的力气。
呛咳。
冰冷的水猛地灌入了他的口鼻，如同无数的银针扎进了气管肺腑。
火烧火燎的剧痛和窒息感，让他本能的抽搐挣扎，绝望的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双手在黑暗冰冷的洪流中徒劳的挥舞，抓挠。
指尖，突然碰到了什么。
不是冰冷坚硬的金属车体，也不是破碎的玻璃。
这个触感……冰冷，滑腻，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柔软和韧性。
程宇猛地低头。
接着车窗外投进来的，微弱扭曲的光线。
那是来自沉入水底的车灯，光线被水波过滤。
他清晰的看见。
就在那浑浊翻涌的水流中，无数条惨白的东西，正在从水底更深处的黑暗中，无声无息的向上。
手臂！
那是无数条的人类的手臂！！
纤细的……枯瘦的……肿胀的……皮肤都是那种在水底长久浸泡后的，死鱼肚皮一样的惨白。
有些皮肤腐烂脱落，露出来底下暗红的肌肉纹理和白森森的骨头断口。
手臂密密麻麻，争先恐后。
其中几条距离他最近的，冰凉滑腻的手指，己经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个黏腻冰冷的触感，犹如水蛇。
“啊！”
程宇在冰冷的水底无声的惊恐撕心裂肺的叫喊。
一股冰冷粘稠的液体，堵满了他的喉咙。
他己经无法分辨那是水，还是自己的血。
巨大的死亡绝望冲击下，意识犹如风中残烛，迅速的暗淡，堕落……就在意识彻底沉睡无边的黑暗前一瞬间。
恍惚中，有冰冷的手指拂过他的眼皮。
那对他纠缠不休的，女人哀怨的唱词顺着耳道钻入了他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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