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许澄用手肘顶了顶江梧声的胳膊,示意她抬头。南方的冬天好不容易迎来了暖阳。
课间时间,江梧声被许澄喊去走廊晒太阳,临走的时候顺手带了本单词本出去。
许澄早就习以为常,甚至已经开始督促她更加努力一些,好让自己能更快抄得作业。
“你有这种心态,做什么都会快乐的。”江梧声说道。这一点许澄也习以为常,
偶尔还会在第三方理解不到的时候解释说——“她在阴阳你。
”江梧声抬头的时候刚好被对向的玻璃反射光晃到眼睛,
眯着眼皱着眉的间隙里瞄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闯进视线。
江梧声歪了歪脑袋躲开晃眼的光束,定睛时正好撞上了那身影主人回眸的一刻。
江梧声吓了一跳,立马将视线移开。人走远了,许澄收回目光,
激动地回头拍了江梧声肩膀数下——“他刚刚盯着你看了好久!”江梧声否认:“不可能,
他一下就从我眼前晃过去了。”许澄翻了个大白眼,“她看你的时候我瞥了你一眼,
你都害羞得没敢看他,你哪能知道他盯没盯你看!”“我害羞?!
”江梧声瞪大的双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屈辱。难得被气到,她甩了甩手,迈步走回教室。
许澄对那一眼有很强的执念,因此作出了数十种假设,
而江梧声则坚定地告诉她:“你看走眼了。”江梧声不知道怎么和许澄描述,
这个名叫陈景淮的人,她打娘胎里就常常和他隔着肚皮碰面;也不知道怎么和许澄解释,
虽然和陈景淮认识了十几年,却连点头之交都称不上是。“妈,
我觉得您和陈姨就应该老死不相往来。”在终于形成略微稳固的思想体系之后,
江梧声把十几年来的感受凝成了以上这句话。
邱婷刚和丈夫抱怨完今日陈德芬的“所作所为”,转身便看到江梧声从房里推门而出,
然后发表了此番感言。愣了愣,邱婷问:“咋了?”江爸爸甚至不敢多说,
自觉已经完成了“情绪垃圾桶”的使命,起身去厨房照看炖了许久的鸡汤。
“我只是觉得你俩明明就都看彼此不顺眼,为什么还要勉强做所谓的‘闺蜜’十几二十年,
换作是我我可每天都糟心得很。”江梧声回答。邱婷将眼珠子一甩,
留下一句“大人的事你们小孩不懂”,然后转身坐到餐桌前开始剥葡萄吃。本来大人的事,
作为小孩的江梧声是不应该妄自揣度的,怎奈她俩明争暗斗便罢了,
还时常牵连他人——比如江爸爸。但他还算幸运,只当听些愤愤之语,再回些附和之词便好。
虽然日子久了,偶尔会因为附和词的重复使用率过高而被冠上“敷衍”的罪名,
但这种只需稍稍费点心思就能解决的“麻烦”在江梧声看来已经是种“幸运”。
然江梧声就不同了,她觉得自己还没出生就已经成为了邱婷用来和陈德芬攀比的“工具”,
又因为长了陈景淮四个月,她从记事开始就产生了一种被人追着跑的紧迫感。
“我们家声声一岁的时候都能走了,你们小景还不行吗?”“我们家小景换门牙了,
你们声声还没有吗?”“我们家声声好像有画画的天赋。”“老师说我们小景乐感很好。
”……因此,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陈景淮,当然也没能幸免于难成为这场争斗的“牺牲者”。
2江梧声和陈景淮,在初中之前每年都准时准点见上两次面,一次是邱婷生日,
一次是陈德芬生日。其余时候,他们彼此只出现在各自母亲的描述当中。
不知道是不是被潜移默化地植入了“竞争意识”,即便每年都要见上两面,
俩人彼此就只是偷摸地观察对方,并不进行实质交流,这种情况随着他们年岁的增长,
愈发分明。虽然并不想竞争,但江梧声总觉得自己“不能输”,
这种感受在听到陈景淮一家因为陈爸爸工作关系要搬去邻市的消息之后终于开始走弱。
江梧声大松一口气,并度过了自由生长的初中三年。原以为至此,
陈景淮这个人会几乎彻底地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却没想到在高中新生入学的那天,
近三年没见的陈景淮会突然出现,并从当年那个被学姐说长得可爱,
被学长讥讽是“小白脸”的小男孩,长成了需要江梧声仰头看的清朗少年。
陈景淮站在不远处,身形像抽了条的白杨,挺拔而清瘦,从前镶着酒窝的脸颊肉消了下去,
变成了分明的棱角。江梧声与其他许多人一样,偷偷地盯着他看了很久,
但她又与她们不一样,她想确认眼前的人确实是陈景淮。末了,她心中冷啐——“可恶,
输了。”陈景淮一家重新搬回了长宜市,陈景淮和江梧声成了同校同学,
“陈德芬”又重新频繁出现在家庭话题中。江梧声成为了更加刻苦学习的人。
成为同学之后的江梧声和陈景淮,在长达近一年的时间里,只打过两次照面。
一次便是新生入学那天,在江梧声长久的观察过后,完成了登记的陈景淮起身四处张望,
目光终于落在了江梧声身上,那应该是江梧声第一次被吓得撇开目光。他愣了愣,
随后径直走到她跟前,微微俯下身子,笑着对她说:“好久不见。”江梧声看向他,
瞧见他眼底的笑意暖融融地铺展开来,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阴暗,
有违江爸用“梧桐”来给自己取名。随即,她微微一笑,同他说:“好久不见。
”另一次是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志愿填写完毕之后,江梧声走在去小卖部买水的路上,
只觉身后有脚步逼近。“江梧声。”右上方传来一声轻轻的叫唤,江梧声侧仰起头,
斑驳的树影间隙里,陈景淮微笑着并肩与她走在了一块儿。
彼时陈景淮已经是学校论坛上经常被提及的人物,江梧声警觉地偷摸看了看四周,
生怕撞见熟人。“你报了文科还是理科?”陈景淮问。“理科。”江梧声迅速回答。“好。
”陈景淮微笑着答应着,紧接着在下个路口,轻声说了句“走了”,与江梧声分道扬镳。
已经是即将步入盛夏的六月初,耳边偶有蝉鸣,周遭充满被阳光晒暖的草木气息。
江梧声第一次拾得了与陈景淮之间的默契。3高二上学期,陈景淮的班级被拆解,
选择了理科的陈景淮被分入了江梧声的班级,成为了真正的同学。撇去了薄弱科目的江梧声,
在高二上学期第一次月考时,顺利闯入了年段前20名榜。邱婷十分高兴,
并给陈德芬打去了联络电话。成为同班同学的江梧声与陈景淮,依旧没有过多交流。
而江梧声的同桌许澄,则因为和陈景淮的同桌是多年邻居,因此也渐渐和陈景淮熟络起来。
“最近老是有高一学妹蹲在班级门口偷看陈景淮,被我撞见好几次。”晚自习前,
许澄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同江梧声分享道。江梧声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许澄并不满意这个反应,又用手肘撞了撞江梧声的胳膊,“诶!
你怎么对陈景淮的事情一点没有兴趣,别人的事你都多少要问个一句两句的。
”江梧声被许澄质问得有些紧张,像做贼心虚一般,“没有吧。”她说。许澄皱着眉看她,
沉吟片刻,“还记得高一下学期,有次我说陈景淮路过的时候盯着你看的事吗?
”江梧声的喉间好似划过一丝滞涩,她转过头去,认真地看向许澄,
先发制人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陈景淮?”话音刚落,走道的脚步声突然停住,
江梧声眼前呆住的许澄,下一秒将视线移至江梧声的身侧,
回过头去——“哦……一不小心听到了我的名字……”愣在原地没来得及走开的陈景淮解释。
满是愧疚的江梧声同样解释道:“我完全是在开玩笑……”陈景淮勾了勾嘴角,
说:“我知道。”覆水难收,江梧声的反击换来了许澄一周的气恼,
直到一周后许澄因为来不及做完作业,又一时之间借不到其他人的试卷,终于放下怨气,
对江梧声说:“数学卷子借我一下。”虽然和江梧声之间破了冰,
但许澄和陈景淮的尴尬却仍在继续。江梧声觉得她有责任解决这个事故。周五。
离晚自习开始还有一个小时。空荡荡的教室里,陈景淮坐在最后一排认真地画着他的手稿。
早就知道陈景淮习惯的江梧声,舍弃了饭后放风环节,早早抵达教室,
一屁股坐在了陈景淮对面。陈景淮猛地抬头,无辜的双眼里带着些许惊讶。“上周那件事,
真是我胡说的。”“我知道,你说过了。”“但它似乎还是产生了一些影响。
”陈景淮想了想,点点头。“所以……”“所以你为什么突然说那句话?”江梧声被问住,
垂眸思忖了片刻,决心还是要组织言语将事实说出——“我想你也应该和我一样,
不想让其他同学知道我们早就认识这件事。”陈景淮轻轻笑了,“别带上我。
”“……”江梧声的嘴角微颤,但立马重整旗鼓——“那就是,
我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们早就认识的事,所以在‘橙子’说起和你相关的事的时候,
我疏远得有些刻意,因此被发现了端倪。”“端倪?
”江梧声的喉间卡着千斤未能落地的叹息,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珠子不向上翻滚,
“你的语文阅读题应该做得不错?关键字抓得蛮好。
”陈景淮猝不及防地从鼻腔中迸出清亮的笑,想说什么,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班级里陆续来了两个人,进教室的时候都整齐划一地朝他俩好奇地看了一眼,
被江梧声敏锐地察觉,她感到紧迫非常,于是紧紧接着说——“所以我才……”刚开口,
又遇到了需要斟酌的词汇。“才发起进攻?”陈景淮帮她补充。“也行吧。”“好。
”得到了答案的陈景淮满意地点点头,“明天我生日,我和我同桌约了,你和你同桌一起来?
”江梧声转了转眼珠子,“十月十日?”“是。”“但我去说……吗?”“不,
我一会儿去邀请。”江梧声直直地看向陈景淮,末了,她眨了眨眼,
在起身回座位之前给他竖了个大拇指。4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十五分钟,
许澄啃着一根香肠走进教室。江梧声早就等候多时,侧着身子偷瞄后排陈景淮的动静。
这边许澄刚在位子上坐定,下一秒陈景淮像闪现似的出现在二人座位前。他一手撑在桌上,
俯下身子压低声音对许澄说:“嘿,许澄。”许澄被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又被没能消解干净的尴尬感定住,手中的香肠也一并悬停在她的脸边,“啊……啊?
”“明天是我生日,我约了王牧杰,你也一起来吧?”还没等许澄回答,
陈景淮将目光转向江梧声,“江梧声也一起吧?”“呃……”许澄看了眼江梧声,
又回过头看向陈景淮,脑中一并在处理所得的信息,
却突然听到耳边江梧声迅捷干脆的一声“好”,惊得她又回头瞪大眼睛看向江梧声。
陈景淮17岁的“生日宴”设在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麦当劳。但与其说是生日宴,
不如说是找朋友一起吃一顿洋快餐,然后玩上大半天。
被使命感冲昏头脑的江梧声直到出发前才突然开始感到紧张,比起陌生人,
和陈景淮这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关系才最让她无所适从。为此,为避免陷入两人独处的险境,
江梧声特地不紧不慢地走向地铁站,特地有意地错过一班地铁,
特地在离开地铁站前去了一趟厕所,然后她低头看了眼手机,
发现了许澄发来的信息——我们都到了,就等你了。
江梧声心满意足地走向距离地铁口一百米处的麦当劳。原以为或是陈景淮,或是王牧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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